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慘敗就是了。但是...）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
知向誰邊？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這是毛澤東的「浪淘沙．北戴河」。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初建，抗美援朝剛結束的1954年。那種山河依舊，人事已非的感覺，既是浩歎，也是壯懷。這種感覺，大概就是這一夜的感覺。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今天，台灣也「換了人間」。大換。什麼都換。

 從此之後，台灣不同。至少，政治上。非常不同。換柱那一刻，我預言「中國國民黨將亡於台灣」。那種「亡」，不一定是死透，比較具體講，是行屍走肉，是名存實亡，是「人間無我亦清歡」。大家知道你重傷，但根本不太在乎你還有沒有在呼吸。

國民黨還有在呼吸嗎？國民黨要自行診斷，自行就醫。這種氣氛，和過去不同。2000年，國民黨初敗。連戰得票奇慘，300萬不到。第三名，比當時的宋楚瑜還差得遠。比今天的朱立倫也還差得遠。但黨員群情激憤，開完票不到兩小時，黨中央就被包圍了。馬英九黃袍加身，正式開啟了國民黨「去李登輝化」的重生脈絡。這次，敗的其實沒有2000年慘，但已經沒有激憤了。

沒有激憤，因為無感。無感最糟。那是心死。哀莫大於心死。從投票率看得出來。從得票率看得出來。從得票數看得出來。國民黨面臨將帥俱折，無兵可遣的困境，這種關乎「中興人才」的問題，就不是三天兩天了。

除了藍綠對抗、政黨競爭的問題，國民黨衰弱的更重要原因是：長達28年的「藍軍內戰」。從「主流」vs「非主流」的政爭開始，到「馬王之爭」，國民黨的內鬥從末停止。鬥都是真鬥，和都是假和。每一次的「內戰」，都造成國民黨的實質分裂。每一次的分裂，都造成國民黨實力的嚴重損耗。

如果要問為什麼國親無法整合？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在親，而在國。因為藍軍內戰的幾場重大戰役，場場都有宋楚瑜。從關中開始算，郝柏村、吳伯雄、連戰、李登輝、馬英九…，宋楚瑜無役不與。宋楚瑜一選再選，宋楚瑜的參選史，其實就是一場「藍軍內戰」的全紀錄。出了宋楚瑜，是國民黨很無奈又不幸的事。橘子綠不綠？已經是「藍軍內戰」又一章，國民黨裡根本沒有什麼人在乎這件事。

這種級數的選舉，這種歷史感的結果，分析很多。分析也都差不多。不多講了。但有幾個現象，值得留意。讓大家當參考。

一、不要說民調不準。至少，在選前一天，很準。選前一天的未公開民調，預估蔡英文大勝30個百分點，大勝300萬票。聽起來不可思議，但現在看起來可靠。這份民調估計蔡英文得票率55%。算是精確命中。

這份民調是在周子瑜道歉之前完成，顯示周子瑜的道歉影片並沒有造成投票行為的大規模改變。所謂「子瑜催票」，可能對幾個競爭激烈的都會區立委選舉結果產生影響，但在總體投票態樣上改變不大。對國民黨來講，楚瑜的傷害，還是遠比子瑜大，而且深遠。

二、「投票率極低」台灣民主化進程的重要訊號。這不是什麼輸贏早定，懶得投票。這次總統大選投票率只有66.27％，是總統民選以來的新低，奇低。而且，一次比一次低。2004年，80%。2008年，76%。2012年，還有74%，這一次大降8個百分點，史上空前。這消失的8個百分點，大約剛好100萬票，更令人好奇到底是誰？這很容易被解釋成「消失的藍軍」，但從大政治的角度來看，這更像是「民主退潮」現象。

別推給天氣。天氣很好。別推給年輕人。年輕人現在處在過度動員。「民主退潮」，是一種對民主失望的「政治自殘」。和一片吹捧「選票神聖」的民主神話不同，「民主退潮」是對選舉的不信仰。簡單講，藍軍遭遇到的大問題，其實就是政治失能的「民主退潮」現象。這個現象，會對未來台灣政治產生很複雜的影響。

三、這次選舉確實寫下了許多政治紀錄和歷史紀錄。第一位女總統；民進黨全面執政；民進黨總統得票數、得票率都再創新高。突破2004年陳水扁的652萬票、50.1%，達到689萬、56%的史上次高。但這已經是國民黨極弱，民進黨飽合攻擊下的效果，這個數字的出現，顯示未來4-8年，甚至更長的未來，民進黨的選票都很難很難很難再有紀錄性突破。如果傳統藍軍的「選舉效能感」回潮，藍綠的反轉仍然有可能出現。

四、「92共識」邊緣化。一個核心議題卻在選戰中邊緣化，甚至，所有政策議題都不發酵，是這次選舉中最特殊也最危險的現象之一。顯示投票動機在反對，不在支持。國民黨是在情緒海嘯中被摧毀，政策優勢完全沒有發揮空間。當下國際政經危機指數非常高，但選民的危機感卻不太明顯，這個巨大落差會使得蔡英文執政的蜜月期可能非常非常短。

這個新政府將是個危機政府。如果危機處理的不好，為了挽救政權，意識型態的內外衝突的可能性將比一般預期高很多。

五、 不要太困惑於前面這幾件事。其實，當美國「重返亞太」，標定崛起中的中國為主要假想敵之後，「修昔底德陷阱」就正式確立了。亞太政治都開始在中美角力的格局下運行。這五年來，這個區塊多個政權交替過程，還沒有出現過一個不親美的政權。今天，只是再多了一個。這只顯示，當下，美國的總體實力仍然強過中國大陸。台灣的內部政治，其實只是地緣政治巨大引力拉扯下的結果。

坦白說我的心情。也無風雨也無晴。開票前，對國民黨的未來非常悲觀。但在開完票，看完選票的大致態樣，我反而對國民黨樂觀了起來。數字很難看，但內容還不算太差。國民黨看起來還有救。但就看怎麼救。誰來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