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的箱子

（泛藍的政治未日近了）
 
大概就這一兩天，北京應該會對柯文哲的「15新觀點」定調。
 
調子怎麼定？不知道。為什麼是這兩天？我猜的。只是基於政治嗅覺的本能揣測。
 
今年三月，兩岸關係進入奇幻漂流。北京一定調，兩岸關係就清楚了。兩種可能，很極端。一個，是北京完全誤讀了柯文哲的講法，一個，是北京完全默許了柯文哲的講法。不管是哪一個，都令人震驚。
 
柯文哲說「世界沒有人認為有『兩國中國』，所以『一個中國』並不是問題。但更重要的是所謂『一個中國』，它的內容到底是什麼？」這段話，前面的三分之二是和北京的標準論述完全一致的。北京話沒聽完就「讚賞」？有這個可能。如果是，只能說，北京對深綠語言實在不熟。真的應該多和深綠朋友聊聊。
 
「深紅」和「深綠」對「一個中國」的論述相似度高達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就是「台灣地位」。「台灣和大陸是不是同屬一個中國」？北京說是。台獨說不是。柯文哲就算說「兩岸一家親」，那也不過是「人不親土親」、「血濃於水」，搏感情的公關用語。如果從深綠，包括民進黨檯面人物經常流露出來的仇中、歧中、反中言論，所謂「兩岸一家親」，只能說是一種柯文哲身上少有的虛偽，不照稿唸，實在唸不出來。想想柯文哲過往的歧中言論，能說出「兩岸一家親」，也已經夠難為他的虛偽了。

北京如果是誤讀，那比較單純。就是「還不夠熟」。因誤會而結合，因了解而分開，這種浪漫戲碼，以前也演過幾回。但如果不是「誤讀」，而是對柯文哲沒有說出口的「三分之一」充分理解，那意味著雙方在事前的溝通夠廣，默契夠好，信賴夠深，「暗香浮動」，那才真是可怕的事。
 
這段長度十分鐘，「速戰速決，射後不理」的專訪，真是十一年來最詭異的政治表態。十一年前，也是三月，奇美實業的許文龍突然發表了支持「反分裂國家法」的聲明，引起軒然大波。十一年後，柯文哲又發表了「一個中國」聲明。仔細看兩件事的操作手法，有其極類似之處：都似萬般委屈，情勢所迫的「賣台論述」；但也有極不相同之處：許文龍「被迫賣台」，大概是被公認的；但柯文哲呢？柯文哲沒人逼他。話說白了，選前，也沒感覺柯對台北、上海的雙城論壇有多大重視，選後，卻如此大費周章殺出一條「曲線賣台」之路，裡頭的想像空間真是巨大。
 
北京到底是被騙？還是配合柯文哲一起騙？竟然沒有人質疑「黑箱」。這個記者會後面的箱子，極黑。
 
一個月前，習近平才剛談過「九二共識」。習近平的談法讓我同樣震驚。習近平說「九二共識」是基礎，「基礎不牢，地動天搖」。這段談話看似重申立場，加重語氣，語帶威脅，但其實，這是歷來北京領導人對「九二共識」最公開、最全面的接納，這是歷史性的一刻。
 
在台灣，聽「九二共識」聽到身朵都長繭了。但都是聽國民黨在講。民進黨都會酸國民黨「自嗨」，因為沒聽到北京說。不要說領導人，就算是涉台系統，也從沒爽快說過。偶而擠出來，都是「一個中國，『九二共識』」。這種酸，有酸到要害，讓國民黨尷尬。因為是事實。北京不只是「內外有別」，官媒對內從不宣傳「九二共識」，以往有關「九二共識」的談話，幾乎都是間接轉述，沒有照片，沒有錄音，「真相成謎」。
 
但這次，習近平是公開談，對著鏡頭談，有圖、有文、有錄音、有畫面，而且，事後的媒體處理，內外無別。連談話性節目都放開談。以我個人和對岸媒體打交道十多年的記憶，這是第一次。習近平以領導人身分，敲鑼打鼓談「九二共識」。「九二共識」至此真正成為兩岸共識、全球共識。
 
陸委會主委夏立言在立法院說習近平的談法「聽了不舒服」。我說：如果我是陸委會主委，我會明確表達「聽了好舒服」。太舒服了。因為這是國民黨23年來一貫的主張，北京半推半就，很不大方。23年後，北京終於接受現實，這是國共鬥爭90年，國民黨得到的重大路線勝利，要從共產黨身上得到這歷史成果，何其難得？但國民黨顯然仍然在挫敗裡回不過神，對這個難得的成就，沒有一點論述。
 
從習近平談「九二共識」，到柯文哲談「一個中國」，這一個月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北京的涉台路線出現「平行時空」？還是北京開始對台玩「藍綠兩手」？北京是單純為台北的政黨論替做準備？還是透過柯文哲，在為蔡英文「仙人指路」，告訴蔡英文「最後一哩路」要怎麼走，才不會踩到地雷？
 
蔡英文的「最後一哩路」有兩種走法。一條是「九二共識」，像洪奇昌談的「中華民國決議文」；還一條，就是等待北京對柯文哲「一五新觀點」的終極定調。
 
不過，可悲是藍軍。不管你是深藍、淺藍、泛藍，當「深紅」接納了「九二共識」，當「深綠」接納了「中華民國」，固然是一個一手捏大中華民國的政治集團的重大勝利，但也意味著，這個集團的路線優勢將成為過去，一旦北京覺得台北誰當家都一樣，藍軍要想的是：政治上，藍軍還有什麼存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