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

石頭是一隻狗的名字。牠原是流浪狗，頭大四方，棕黑色上身帶著、頸部、胸前和四肢些許乳白色，雙眼酣酣的樣子，一開始我叫牠「阿呆」，之後有人認養，主人給牠取名「石頭」，很欣慰牠有了歸宿。

石頭雖有主人餵養，但主人的家人不讓牠進門，不管天氣如何，石頭總是棲身在門外，還好動物有求生的本能，即便是很冷的夜裡，牠都有辦法找到避寒的地方。

石頭的主人是一位七十幾歲的阿桑，有一次我看見石頭跟著主人到市場買菜，又跟著回家，一路尾巴上揚，腳步輕盈，猜想跟著主人外出散步，對流浪很久的石頭而言，應該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又有一次，我看見石頭在本里知名餅鋪外守候，大大的頭直想往店內鑽，卻被保全擋住，只得來回走動，焦躁不安。我看了一會兒，才知原來牠的主人擠在人群裡排隊買蛋捲，牠一時看不見，急了，直到主人走出店外，石頭的心才安下心來，高興地跟著主人回家。

石頭的善良不只表現在對人上面，牠對同類也非常友善。里內有一位民眾養了一隻狗，名叫「花鹿」，石頭與牠結識過程我並不了解，但兩狗的友情則非常明確。石頭除了在自家主人門外守候，有時也會守候在花鹿家門口，花鹿的主人家前門有馬路，後門有小巷，花鹿跟著主人時走前門，時走後門，石頭前後門輪流堵，總有堵到的時候，兩狗見面時總是高興得又跳又叫，即便只是短暫分離又重逢，也一樣興奮。

狗是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

無奈造化弄狗，石頭的主人最近生病住院，原本就不讓牠進家門的主人家人拒絕餵食，希望趁此機會讓石頭死心，回歸街頭繼續流浪。但里內有些人並不同意，就像對待一直守候主人回家的日本忠犬小八一樣，里民紛紛張羅食物讓石頭免於飢餓。

在花鹿主人家後門的巷子，住著一位做資源回收的阿桑，因為家門口經常堆滿雜物，引發鄰居抗議，抗議最強烈的是一位退休老師，該老師愛乾淨，對於被風吹得四處亂飛的回收物相當不滿，經常跑來找里長陳情。我勸回收阿桑把東西收好，以免造成鄰居困擾，她都照做，但風一大，雜物又四散飄逸，退休老師又跑來抗議，里長又去勸導，就這樣週而復始，有時回收阿桑也會找我抱怨，說退休老師心腸不好，沒有愛心。

有一天晚上，我見退休老師和回收阿桑在花鹿家後門附近談話，以為她們又要為回收物爭吵，趨近一聽，才知她們正在討論石頭的命運。

「牠真是一隻很乖的狗！」回收阿桑說道。

「可惜主人最近生病，沒人餵牠！」退休老師應道。

「我有撿一些廚餘回來，牠吃得很高興。」回收阿桑露出久違的笑容。

「狗吃人的食物不好，我去買些狗飼料餵牠！」退休老師放下身段，聲音變得柔軟。

「希望牠的主人早一點好起來。」回收阿桑說道。

「沒關係，主人不在的時候，我們可以先輪流照顧牠！」退休老師的表情滿是憐憫。

我在一旁聽得好感動，兩位原本針鋒相對的老人家，因為一隻友善的狗而打開心結，恩怨一筆勾消。

最近看台北市長柯文哲的新聞，經常大笑。該人心直口快，媒體記者最喜歡堵這種人，因為隨便一句失言都是新聞，而經常失言的柯Ｐ民調滿意度卻是高得嚇人，我想其中的一個原因是過去官場裡太多鄉愿、太多矯情，大家實在受夠了。柯Ｐ的直白打翻官場爛醬缸，大快人心，他守不住自己的嘴巴，但說出大家埋在心底的話。

當了十三年記者、八年里長，官場的矯情虛偽我見識太多。曾經有一位市長受邀參加警察局的餐會，遲到一個多小時，桌上的菜都涼了，沒人敢動筷子，直到市長大駕光臨。不料市長上台第一句話卻是：「我們要感謝那三名歹徒，沒有他們，我們今天沒有這頓飯吃！」

原來那頓飯是警方拿破獲重大刑案的獎金辦的，市長大人「感謝歹徒」的開場白。

叫那些出生入死破案、等了一個多小時還不能吃飯的員警情何以堪？怪的是，市長講完話，警局內的長官還是帶頭鼓掌叫好，這就是官場裡的矯情文化。

令人厭惡的是，這類事情天天都在發生。

本里不大，偶有石頭、花鹿、回收阿桑和退休老師之間的溫馨小故事，小人物流露出小真情，對照官場大人物的虛偽造作，實在可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