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歳,會不會太年輕?

有心理學家分析說,現在的年輕人是「晚熟世代」。從前大部分的家庭受限於窮困的生活和貧乏的資源,父母親養不活眾多兒女,許多年輕人早早就進入社會打拼,早早成家立業,他們被迫學習付出和承擔。當這些年輕人有了兒女之後,基於補償心理或是使命感,他們很容易過度保護兒女,提供他們足夠的金錢和物質,但是也過度期待兒女們完成自己在成長中失落的東西,於是造就了目前很普遍的晚熟世代,甚至啃老族。

這樣的分析的確有足夠的事實為基礎,但是造成年輕人普遍缺乏人生目標和工作的驅動力並非只有前述的理由,另一項殘酷的事實是,當下一代的年輕人漸漸進入社會之後,發現這個由上一代人集體努力打拼(也許用汲汲營營、短視近利、為生存而掠奪別人的利益更接近事實)的「社會結構」對他們是極不友善的,甚至用不公不義和偽善虛無來形容更貼切。整個社會瀰漫著在表面上高舉凡事都依賴道德倫理法治,事實的真相是弱肉強食、分配不均,甚至重回世襲階級的結構,物質垃圾、精神垃圾和資訊垃圾充斥在生活中的每個角落,如同日日夜夜從實質信箱和電子信箱傾洩而來的廣告單和垃圾信,我們還得花時間丟棄或刪除。在這樣巨大無法撼動的社會結構中求生存的年輕人往往會有一種快窒息的恐懼。

根據一份由「青春共和國」雜誌即將公佈的問卷調查顯示,年輕人最恐懼的便是找不到適合的工作和低薪使他們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國家定位模糊和社會結構的問題更使他們看不到自己的未來,這樣的恐懼不止存在於二、三十歳的年輕人而已,因為資訊的傳播,其實已經向下滲透到高中生,甚至於國中生了。這些因素反應在近年來越來越蓬勃發展的公民運動中,直到洪仲丘事件和太陽花運動達到最高峰,之後立即從體制外的反抗直接影響了體制內的大選結果,除了傳統的藍綠兩大勢力之外,代表第三種勢力的白色力量崛起,白色力量是由原本沒有政黨忠誠度的中間選民加上絕大部分的年輕世代所組成,以台北市來説,幾乎已經可以和藍綠兩大勢力形成三分天下的局面,這樣的巨大改變極大可能影響2016年年初的大選。

這次大選中除了增加了第三勢力的新政黨之外,最令人矚目的便是來自太陽花運動的研究生曽柏瑜投入了新北市的立委選戰。23歳的曾柏瑜是政治大學社會系畢業,目前就讀於台灣大學社會研究所,。她來拜訪我尋求推薦時態度不卑不亢,言談舉止間流露出「太陽花世代」(容許我用這樣有點簡化的稱謂)所獨特的自信和真誠,這是讓我最欣賞和欣慰的特質。我曾經在立法院內親眼目睹了這些二十多歳的學生們如何組織和動員,如何在內外交相逼逼迫和煎熬的困境中穩住陣腳對外發聲,上電視政論節目中和名嘴激辯爭取理解和同情,曾柏瑜在當時便扮演了這樣的核心角,她是整個運動過程中的媒體發言人,在運動陷入危機處理時仍然能冷靜應對,清楚表達學生們的想法。我只問了她一個問題,面對如此巨大的對手,選舉經費來源是什麼?(這是我們這個世代的思考方式,務實但是不夠浪漫。)她笑著説用媽媽替她存下來的新台幣五十萬元嫁妝和一些小額募款。

其實在很早以前,我就收到十年前和我共同發起「千里步道運動」的黃武雄教授的一封信,他附上一篇萬言書分析台灣民主政治的發展和歷史,認為台灣終於走到了一個相對理性的「講道理的時代」了,他覺得台灣的民主發展中徒有「立場」,缺乏溝通、講道理和論述,使得民主只有形式缺乏實質內容,只有立場沒有論述的民主把整體社會引領向無法前進的泥沼中,藍綠為自身立場而惡鬥,棄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竟然要靠一群想要講道理的年輕人勇敢挺身而出,以非常激烈的手段佔領立法院,逼迫那些只有立場不想講道理的大人們聆聽他們的想法和理念,他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喚醒其他年輕人及願意相信他們的大人們。年輕人用「太陽花運動」証明了上一代的大人中,就是因為有太多沉睡不醒或是麻木不仁的人,才允許少數掌握權力和資源的惡魔們毀了國家和社會的未來和希望。如果從這樣的角度分析上個世代的大人們,才是真正的晚熟或是不熟世代。

我吿訴曾柏瑜,不畏強大勢力勇敢投入選戰,用不一樣方式打場漂亮的選戰,為年輕世代尋找另一種改造社會的可能和出口,也為自己尋找理想和出路,這個過程其實已經贏了。真正的選舉結果只是一時的,真誠、理性、勇敢的實踐過程對年輕人的啓發才是永遠的。如果你問我23歳會不會太年輕?我可以非常確定的告訴你,現在18歲的台灣年輕人都有可能比他們的父母親更聰明更真誠更勇敢,23歳一點也不年輕,是該挺身而出的時候了。

其實,我真正想說的不是選舉和政治,而是年輕人的志氣、勇氣和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