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賢給記者上的一堂課

聶隱娘首映後第二天，台灣媒體有一個聯合訪問侯導以及演員們的機會，但是氣氛詭異，因為國內為舒淇的國籍問題炒得沸騰，使坎城報導失焦。

沒想到的是，還沒有人問起這爭議之前，侯導就忍不住意有所指。那時侯導是在談坎城評審的運作，也就是人看法不同的問題，但話峰一轉說了以下的話：

「你們當記者也是一樣 ，假使真正喜歡電影就會在電影上著手 ，而不是說那些有的沒的。你們真的懂電影嗎？ 其實不一定，程度有差異。所以不要在那裡亂說有的沒的， 就憑你們的直覺吧 ！然後你們做的越久 ，眼光會越來越銳利， 越來越厲害。 就這麼簡單。 你們跟我們一樣， 就是要認真 ，做好你們的。 寫出來的就是這樣 ，編輯說不行， 你要說就是這樣 。假如說要人云亦云， 或是為了博版面 ，就別搞了！ 不要做這種事 ， 因為夜路走多了，就是會碰到鬼 。」

我以為說到這兒就結束了，但侯導繼續說：「我是說自己會碰到狀況的，這是一定的，是絕對的。所有種種所有涵養在成長期就界定的，你會變成什麼樣的一個人，會變成怎麼樣也是逃不掉的，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我是在說他個人。」

哇！聽完真的要給侯導拍拍手，就這麼簡短地給記者上了一堂最好的課。

我看到有評論說侯孝賢不需反應這麼激烈，那是大家只放了他比較動氣的一段話。其實他是先好好地耐心地藉機開導一番。侯式風格的確直接，任何不好的問題都會碰一鼻子灰，何況是一個無中生有的事件，媒體不先自我檢討，還好意思怪侯導反應過度？

我人在坎城，至少有第一手觀察，聶隱娘首映那天我想拿張攝影通告單當做紀念， 但是進公關室發現沒有了 ，當場也沒有多想，原來是他們知道弄錯了所以乾脆收回 。

很多人不知道這單子是做什麼，其實是讓攝影記者們拍照前認人用的，所以只有記者會拿得到 ，明星或劇組沒有記者告知不會知道。

弄錯了當然不好， 但是他們知道之後馬上更正，這個小插曲會比聶隱娘首映之後反應重要嗎？ 當然不會！所以要不要寫，是記者個人的選擇。

可悲的是，台灣媒體政治立場如影隨形， 不管跑什麼 ，只要任何可以扯上政治議題的都要大做文章。記者也知道這樣操作報社會買帳，因為這就是博版面。結果呢？ 一個記者寫了另一個跟進，現場記者寫的至少沒有和事實差距太遠，但是在台灣沒有在場的，不只人云亦云而已，而是誇大不實。所以連抄還會抄錯。

所以要說愛電影該從電影著手的話，那麼真正做到的是陸媒不是台媒。

我在坎城碰到的大陸記者， 普遍對侯導電影喜愛成痴 。認為賈樟柯的山河故人是個譁眾取寵的大拼湊，而侯導的是講究細膩絕美的真功夫。

以電影論電影 他們認為侯孝賢就是超越賈樟柯。所以侯導得獎之後，他們圍著侯導一個接一個地問，問題有好有壞，但是沒有一個去扯台灣大陸這個不是重點的問題。

電影好不好，真的跟國籍沒有關係。在專業採訪上，台灣媒體表現整體而言不如大陸媒體。這個呢，也不是國藉上的問題，其實就是侯導說的，是一個人根本養成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