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一所有歷史價值的生態幼兒園

在過去所有的抗爭中，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畫面：一邊是天真活潑的幼兒園小朋友和他們的家人，另一邊是擁有巨大勢力佔有最大資源土地的國防部。

幼兒園的小朋友發現了我都笑了起來，因為他們認識我。我在不久之前參加了一場見証半世紀前這所幼兒園歷史的活動。當年國府在內戰中失利後退守台灣，為了照顧遷來台灣的國防醫學院老師們，對外募款建造了「學人新村」，又為了照顧醫學院老師的子女，由美國愛德女士指定捐贈，由建築家修澤蘭設計的極具特色的圓形幼兒園。這樣的幼兒園不管是在戰後台美關係史上，或是本地文化歷史資產上都極具保存價值。這家座落在許多大樹之間的幼兒園就這樣長期嘉惠著軍人子女。我為了說這段有點嚴肅的歷史故事給幼兒們聽，挖空心思找到幾個布偶，包括害羞刺蝟、嘆氣綿羊、大小企鵝、多嘴兔兔，一邊說故事一邊搞笑，給台下一百六十個從三歲到六歳的可愛孩子一段快樂時光。

園方辦這個重新把五十年前的銅牌掛回去的活動，正式啓動最後搶救這所幼兒園的保衛戰。和過去幾年發生的軍中人權、土地正義、勞工權益的公民運動一樣，又是一場小蝦米對抗大鯨魚的戰爭。

三十年前國防醫學院在師大教授的推薦下，尋找到一個同樣也是軍人子弟的師大附幼汪老師，希望她重整規劃這所極具特色的軍中幼兒園。年輕的汪老師改變這所原本帶有軍事管理色彩的幼兒園，引進歐美先進國家最新的幼敎思想：不急著灌輸知識，不敎ABC和ㄅㄆㄇㄈ，著重在培養幼兒對大自然生態的觀察和探索，鼓勵父母要參與幼兒的學習。他們重視幼兒的自學能力、解決問題的能力和團隊合作的能力。幼兒們在大自然中學習動手做，自己種菜和飼養昆蟲，到了大班要求孩子自己尋找要研究的主題。老師們沒有使用固定的教材，隨著季節和環境變化靈活編寫敎案。幾年的努力終於成為一所幼兒教育的典範，在幼敎評鑑上總是名列前茅。

十七年前國防醫學院搬到內湖，沒有跟著搬遷的幼兒園逐漸開始招收部分非軍人子女，隨著時代的轉變，許多非軍人背景的家長欣賞這樣的幼兒教育理念，紛紛把孩子送到這所幼兒園，非軍人子女的比例逐年増加。當這所幼兒園不再獨惠軍人子女，開放分享給更多老百姓時，軍方忽然以幼兒園佔用國有土地為由，提出民事訴訟要求幼兒園歸還土地並且追討五年不當得利。台北地方法院在今年七月判決幼兒園敗訴，並且要賠償國防醫學院四千萬元。本月五日軍方無預警的凍結幼兒園銀行往來戶，完全漠視幼兒園一百六十名幼兒及家長的權益。

當我在立法院當面詢問軍方主其事的最高主管這塊土地收回後要做什麼時？他理直氣壯的回答要照顧軍人，要為他們蓋宿舍。「那我們廣大的老百姓買不起房子時，有誰來照顧？我們廣大老百姓背負學貸和房貸，連上個比較喜歡的幼兒園都不行嗎？這樣的社會公平嗎？」我忽然悲傷的吶喊起來。不知民間真正疾苦莫此為甚，新政府標榜的轉型正義在那裏？我們大家在這些年透過一次又一次的公民運動，忍受風吹雨打是為了什麼？為的不就是一個更公平正義的未來嗎？

我想起當年的舊政府聘任大量律師對付走投無路的關廠工人，雖然蠃了官司，最後輸掉公平正義也丟掉了政權。這次同樣是政府贏了官司，但是輸了公平正義。對一個當年全力效忠軍方努力辦好幼兒教育的汪園長而言，她有一種被軍方遺棄的悲憤，在抗議現場哭了起來，老師也哭了。孩子看到老師哭也跟著哭。我決定陪伴這所有歷史價值的生態幼兒園的師生家長走上抗爭之途，這是我個人在新政府上台後的第一場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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