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黨不容墮落為黑社會

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18日決議不予中天新聞台換照，美麗島電子報董事長吳子嘉對此深不以為然，確定這件事背後有政治力介入，他甚至直言，民進黨「本來就是黑社會」。吳子嘉董事長在政論節目《關鍵時刻》中表示，他對這件事情有點意外，「憑良心講，我一直覺得蔡英文不會這樣做」。吳子嘉直接下了一個定論，7比0就是政治介入，怎麼會那麼統一呢？「大家綁一起不要跑，不要私下給我出去放話」。主持人劉寶傑聽到後表示，這聽起來像幫會的幫規，吳子嘉則直言，「這個民進黨本來就是黑社會，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並指出，他自己是民進黨員，深懂民進黨的生態。他同時認為，這件事情這當然是高層交代的，所以沒有他自己的自我意識。

吳子嘉董事長直指民進黨是黑社會，確實一針見血，令人想起1989年天安門武力鎮壓事件之後，香港著名政論家李怡批判「中共搞的不是社會主義，而是黑社會主義。」他舉證鄧小平在六四事件前後擔當「幫主」角色，以「家法」處置總書記胡耀邦、趙紫陽等，有如幫會手段。李怡所謂「黑社會主義」指的是以黑社會的運作方式主政行事的一種非法的政府行為。

把一個執政黨比喻為黑社會，乍聽之下難免駭然，但必須明瞭，一般所謂「黑社會」，通常是指稱「有組織犯罪者」，重點在於組織，而不在於為有著同樣的為非作歹行徑。有些國家的政黨甚至政府被拿來和黑社會類比，主要是因為有些共通性特質，例如：一群利益與觀念類同者透過組織化運作，維護集體利益，就類同於幫派分子的組織性逐利行為；在法律之外或之上另有家規，可用私刑懲處脫序或違規分子；國家暴力的使用，無論採取軍事鎮壓、刑罰或是剝奪權利，只要是出於一黨或一己之私，就與黑社會謀取幫派利益而施暴近似；服從最高權力者，而非效忠於組織或是法制，則與幫派老大掌控成員生殺予奪大權類同；我者與他者界線清晰，敵我關係分明，對他者和敵對方毫不寬容，必欲除之而後快，因而攻擊、殲滅猶恐不及；黨內上下尊卑的差序格局清楚，倫理秩序不容破壞。

政治組織的運作如果偏離正軌，確實可能與黑社會組織相近似。事實上，包括恐怖分子和功敗垂成的革命家在內，依法而言，都算是有組織的犯罪者。大部分黑社會組織原先都是從別的鬆散組織或者關係網演變而成的，因為有違法行為，所以被稱為黑社會。例如惡名昭彰的義大利黑手黨，原本是西西里島上組織起來保護家園的組織，但有了組織之後，漸漸開始有了自己定義而異於政府的秩序與規則，並透過暴行私自執行而變成了犯罪組織。當他們所需要的秩序建立之後，大家都服從於一個以暴力為中心的幫會秩序時，就可以劃分清楚大家的行為規範與利益範圍。黑社會提供的是壓倒性的武力，對內建立了秩序，對外樹立了權威。世界上許多政黨和政府亦乎如此，成立或掌權之後慢慢變質，日益幫派化。

一般政黨組織通常都內部派系林立，如果將派系的內規凌駕於黨規或國法之上，派系首腦可以恣意處置不忠分子，或是派系成員聯合競逐非法利益，則與黑幫運作型態差異幾希。一個執政黨如果掌握了執政大權與國家暴力行使權力，就以追逐一黨私利為權力運作的核心目標，竭盡所能地制訂於己有利的法律、指使公權力採取損人利己的強制性處分，或是將司法與獨立機關變成黨的附隨組織，則又與黑幫有何本質性的不同？

今天多數國家的政府都是民選產生，依法而治，與黑社會運作模式截然不同，但回顧政治秩序形成的過程可以發現，黑社會是政府最原始的形態，清一色都是極權組織，後來隨著民智、知識和經驗的增長，而漸漸由暴力進化成紀律，紀律進化成法治；權力也由最強者專制集權，發展到有限民主，再演進為民選政治或代議政制。現在國家事實上是從數千年前的黑社會進化而成的，問題是殘存的一些積習如同「陰魂」附身，除之不去，仍然在主宰派系、政黨甚至政府的行為。其中不乏類似於黑社會的組織目標與行事方式。

人類建立秩序主要是為了追求安全感和謀取利益。遠古時代的秩序比較單純，就是指有人擁有軍隊，藉此握有絕對的權力，而所有人要服從他們。由此而建立的秩序可以保障某些人的特權，因為具有使用暴力的權利，所以其他人必須服從，否則就要受到暴力性懲罰。這是過往權力的本質，到了現代社會，受了禮教、宗教、人道主義、自由主義等因素的改造而趨於文明化，但有許多政黨與政府卻陷入幫派屬性的窠臼中而無以自拔。

救贖之道首先要能確認，民選政府理所當然大可實踐政黨的政策，但必須致力於國家整體利益的追求，而不能以政黨利益為建構政治秩序的張本，也不能濫用公權力壓制在野政治勢力與人民權利；黨內派系則應以政黨整體利益為優先，不能只圖拉幫結黨追逐己利，更不能把同夥關係擺中間，是非善惡放兩旁。

蔡政府兩度挾高度民意支持而上位，取得全面執政優勢，難免自高自大，傲慢執政，用盡各種手段壓制在野黨，管控媒體以消弭異見，同時掌控所有政府機關，使其成為附從組織，為黨效命。這樣的執政方式差堪比擬為幫派，只是所運用的手段不同於真正黑社會慣用的恐嚇、勒索、暴力，而是以語言暴力、強制性處分、司法追訴以及其他懲罰方式，往往由於幫派性格作祟，而採取威逼、制裁、取奪等手段，意圖鞏固由其獨霸的政治秩序。須知，執政的政府或政黨如果取法乎下，沾染黑社會習氣，則雖能得一時便利，長自己威風，但終將持續沉淪，日益墮落，誤國害民，而為人民所唾棄。

【作者 陳國祥／政治大學新聞系、新聞研究所碩士，台灣資深媒體人，曾任中央通訊社董事長、中央選舉委員會委員、《自立晚報》總編輯、《中國時報》總編輯、《中時晚報》社長、臺北市政府客家事務委員會委員、《中國時報》特約主筆、時報育才董事長。 現為<大師鏈>傳媒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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