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早世故焦慮不安,延後獨立成熟自信-我們畸形教育體制帶給台灣人的大災難

台灣的嬰兒出生率在1988年達到最高的34萬人,之後便逐年下降,22年後的2010年嬰兒出生率跌到谷底的16萬人,少子化的問題已經嚴重的衝擊著未來的社會結構。雖然後來有點緩慢成長,到了2012年的龍年衝到23萬(我家就貢獻了2人),但是之後就維持20萬上下不再有更大改變。今年小學生入學人數達到新低,許多學校大量減班,偏鄕小學更面臨了廢校的危機。因為今年正是出生率跌到谷底的那年的嬰兒進入小學的時候,有人預測12年後輪到這批孩子進入大學時不但人人都有大學可以讀,而且大部分都會是國立大學。聽起來真像是太平盛世人間天堂,其實是場大災難,祖先們口中的美麗寶島曾幾何時成了年輕人口中的鬼島。


嬰兒大量減少的這22年台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世界又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從表面上看來台灣在政治上是進步的,因為蔣經國在這一年過世,一黨獨裁的強控制慢慢解體,社會多元的力量被釋放出來,本土化高唱雲霄,最後政黨也完成了兩次和平輪替,自由民主的體制成為台灣人的共識甚至驕傲。但是在實質上台灣被釋放出來的社會力卻被消耗在敵對的政治勢力不斷的強力動員中。社會結構及價值觀也沒有因為民主化自由化而趨於更多元,反而因為許多政策的錯誤導致社會貧富差距加大、中產階級消失形成了M型社會,社會價值觀反而更趨功利,或是短視近利,使得台灣沒有跟上世界潮流的巨變而更加邊緣化。

所有錯誤政策中最荒腔走板的就是沒有足夠理由的廣設大學,同時摧毀了台灣的技職敎育,使得台灣的小孩受敎育的選擇更少,更單一。使得學生們接受不停的考試不停的補習,通往升學的隧道更漫長也更黑暗,因為隧道並没有通往更光明的未來。台灣的學生越來越辛苦,補習班越來越多,廣設大學圖利的正是大量缺乏敎育理想的學店和良莠不齊的大小補習班。在這樣的大趨勢和共犯結構中地方政府能做的實在很有限。在最近一次由新北市政府舉辦的青年高峰會議中由年輕人分組討論最切身的問題,再由新北市政府各局處立即回答,我受邀在最後做演講及參與座談。

朱市長氣憤的指出教育制度最荒謬的便是在國中「會考試」的學生一定升高中,之後一定升大學,然後碩士博士。「不會考試」的只能進高職,但是並不是為了學得一技之長早點進入社會工作。高職仍舊強調升科技大學仍然天天補習天天考試,市政府花了心血補助栽培的優秀高職生,又回流到科技大學。在科技大學能學到的和不能學到的和普通大學沒有兩樣。偏偏廣設大學之後學店很多,不適任的教師充斥其中,他們除了浪費學生的青春之外,也延後了學生進入社會學習的時間。

台北市的柯市長競選時的政策白皮書上直接表示要把實驗教育的比例提升3到5%,試圖從原本的敎育體制中給孩子們另外一種選擇,他認為台灣的技職教育已經被摧毀,我們只能打掉重練。今年由台北市政府透過台北市文化基金會辦學部開創的第一所著重技術的影視音實驗敎育機構已經完成招募老師和招募學生的工作,在今年九月便要開學。這所「機構」(因為不是學校)招收學生的方式非常特別,完全打破一般傳統學校採取在學或會考成績的方式,只在乎學生學習的熱忱和潛力,參考學生過去的影視音作品和實務經驗,還有過去的生活和學習歷程。原本只想招收有國中學歷或是同等學歷的人,但是報名的學生竟然有一半是高中高職生和大學生,甚至有已經在職場工作的專業人士。所有來報名的人就像是目前全台灣教育現場的切片和縮影。整體而言會來報名的學生都是在家人支持下來的,他們對原本的教育方式很不滿意,也很不適應,對自己的未來有特別的想像。其中有不少國中應屆畢業生會考成績相當優異的,也都給自己多一個選擇。我受柯市長之邀擔任創校的校長,全程參與了每個孩子的口試,我不願意放棄傾聽任何一位想進入這所學校的孩子的心聲。我有一種感覺,我們實在太晚辦這樣的學校了。

在傾聽孩子們的訴說過程中我有太多的不捨和心疼,望著這些進入青春期的孩子們忽然拔高拉長的身體和一臉的茫茫然,我好幾次熱淚盈眶。我徹底想通一件事:在天天補習天天考試中長大的孩子,只會填考試卷上的答案,卻不能回答考試卷之外的人生問題。通常他們習慣填考試卷上的正確答案,又漸漸失去了提出各種問題的能力,對人生提不出各種問題的人,又要如何解決人生那麼多的問題呢?在大人過度保護又過度期待中長大的孩子其實是退縮不前的,他們提早世故、焦慮、不安,卻又延後獨立、成熟、自信。

面對我們畸形教育體制帶給台灣人的大災難,我們有責任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手中開始災後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