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國度(一)：反貪與婚外情

上周，最常出現在柬埔寨新聞網站上的政壇人物，非「國家反貪局(Anti- Corruption Unit)」局長莫屬。他有時會戴上深色邊框眼鏡，髮線有一點高，露出光亮的前額；講話時的手勢豐富；聆聽嚴肅議題時，則習慣性地皺眉。他頻頻登上新聞版面的理由，與一樁在野黨國會議員的婚外情有關。


今年2月底、3月初，臉書上開始流傳一系列錄音檔，錄音內容是一對男女在電話中的情話綿綿，男主角的聲音酷似一名在野的救國黨國會議員，他同時也是救國黨的副黨魁，一名髮廊工作人員則被指為小三。柬埔寨「反恐和跨國犯罪局」在3月份，首先把小三找來偵訊，原因是男女對話中提及的第三人，覺得自己被誹謗，名譽受損，提出告訴。

婚外情與反恐到底哪裡搭上邊？誹謗與跨國犯罪又有啥關係？「反恐和跨國犯罪局」這一出手，讓外界摸不著頭緒。

當時，當地智庫、當地人權組織和長期關注柬埔寨政治的觀察家，都認為「反恐和跨國犯罪局」此舉並不尋常，誹謗案件通常由司法體系調查，錄音檔是否涉及非法監聽也是個問題，這個案子很奇怪；不過，當時的輿論也認為，一起婚外情，大概不會掀起太大的政治漣漪，若要拿婚外情打擊政敵，未免太老套。

沒想到，智庫、人權組織和觀察家只把話說對了一半，這個案子的確很奇怪，但它後續掀起的政治漣漪，卻令人瞠目結舌。原本在「反恐和跨國犯罪局」應訊時，和在媒體面前，一路否認婚外情的小三，卻在4月中接受檢查官偵訊時翻供，不但承認自己與副黨魁的婚外情，並表示兩人曾共遊泰國，讓案情急轉直下。

巧的是，3月份前往「反恐和跨國犯罪局」應訊的前兩天，小三先到了「保護柬埔寨人權與發展協會(ADHOC)」尋求法律協助；更巧的是，小三在4月翻供後，反過來指控ADHOC賄賂她提供假口供。既然案情演變成賄賂案件，4月底終於輪到「國家反貪局」上場；人權組織和不甚成熟的公民社會，則是傻了、愣了，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國家反貪局」抓來了人權組織成員，連夜訊問了十幾個小時後，緊接著換法院登場；4名ADHOC成員、1名聯合國駐柬埔寨人權辦事處人員、1名國家選舉委員會官員，和1名在野黨鄉長等人，被以「賄賂證人罪」或「合謀賄賂證人罪」起訴，面臨最長10的徒刑。

柬埔寨將在2018年舉行全國大選，恰好這個人權組織在柬埔寨扎根多年，並在柬埔寨全境設立超過20個辦公室，而保障人權從來不是執政黨的強項。政治聯想不脛而走，寒蟬效應正在蔓延。

憤怒又沮喪的民間社團發起「黑色周一(Black Monday)」，自5月9日起，每周一都穿著黑色衣服上街，直到目前仍在押的人權組織成員獲釋。然而，柬埔寨當局在「黑色周一」逮捕了8個人；這8人雖在當天晚間全數釋放，逮捕的行動卻是在蔓延的寒蟬效應上灑鹽。

黑色周一第一次上街的那一天，柬埔寨主要新聞網站的首頁照片，換成了黑衣民眾的抗議畫面；其中一張新聞照片是這樣的：一個黑衣民眾被兩個身穿制服的男人架著走，黑色衣服上對比鮮明的白字，寫著「全世界正在看(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NG)」。

全世界正在看著的，是一起由婚外情衍生出來的人權風暴，或者說，是打從一開始就精心策劃的一場大戲，以婚外情做為序曲，反貪局等單位則紛紛軋上一角。我突然想起了孟克的名畫《吶喊》，柬埔寨披著君主立憲體制的外衣，但柬埔寨的政治、人權與公民社會，卻好似那失控的、找不到出口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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