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陽台

中國時報【陳淑瑤】 我已悄悄為一個戴上安全帽的陽台做起心理建設，也才驚覺自己已經那麼老了，老得怕遠憂怕近慮，怕勞心勞力，在一層玻璃罩後面吹風看海也無所謂了。 妹妹提議要在澎湖家的陽台加裝窗子，我覺得不可思議。「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說不好！」她說。但是更不可思議的是電話尚未講完，我竟然有點妥協了。 除非有人回去「度假」，二樓經年累月空著，打掃陽台是我回家必須立刻執行的清潔工作，為了曬棉被，為了有一個陽台、一條走廊。灰塵非常厚重，不宜直接以水沖刷，掃把掃必然得吃很多灰塵。遑論冬日鹹水煙，長時間閒置，光用清水刷洗並不容易，嘩啦啦的水淋向院子，非幾桶浴缸水洗不乾淨，有時忘記探看，曬在院子上的東西就遭殃了。 在台北我的陽台盡量保持乾淨，才可以不分室內外光著腳走出去，好像家屋擴大了。但也有很多人採用加裝窗子的方式，隔絕風霜雨露，徹底封閉陽台，以求真正增加房屋實際的使用面積。初始可能會這樣想，妹妹也是這樣說的，想曬棉被看風景把窗子一扇扇全都打開就是了；只恐怕這就像為了某種利益需要說好了假離婚，後來就變成真的了。 當年加蓋這一層樓我們失去了「餐風露宿」的整片天台，沉悶的夏夜我們曾經把枕頭拿到這條溝槽狀的陽台上，躺在冰涼的磁磚上看一片夜空，青色的蚱蜢也來歇在牆上。現在要打掃到那麼乾淨確實很難了，但也不是辦不到。只是近些年燕子來這兒築巢定居，我就不敢想了。以頂燈為中心，左右對稱各一個窩巢在樑柱上，糞便日積月累在陽台，清除起來比光是塵埃草屑要費力耗時數倍，有一支當鏟子用的薄湯匙和一塊菜瓜布就乾脆放在水龍頭底下。 去年夏天好不容易刷洗乾淨，颱風警報也來了，該在地上鋪設什麼樣的防糞措施真傷腦筋，垃圾桶太小，特地找來的兩個大紙箱，牠們馬上回巢證明紙箱還是不夠大，於是倉促在箱下又加鋪了報紙。別說颱風來襲，平日風雨到訪，根本不敢去想像那糊成一團的景象。或許黏一層塑膠布做底會好些。有事沒事還想著一些較聰明優雅的對策。 提防燕子還不是陽台加裝窗戶的主因，颱風南來，平日的風雨也多南來，鄰接陽台的兩個房間時常浸水，桌腳床腳溼霉，大通舖的床岸也日漸腐蝕上來，怵目驚心。 似乎我已悄悄為一個戴上安全帽的陽台做起心理建設，也才驚覺自己已經那麼老了，老得怕遠憂怕近慮，怕勞心勞力，在一層玻璃罩後面吹風看海也無所謂了。 回家後避免傷神暫時不去討論這個問題。只是某天弟弟忽然提及，他不贊成妹妹這個構想，原因是燕子是不能趕的，趕了燕子可會敗家。我一向討厭他太迷信，但這時我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的迷信，一切煩憂瞬間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