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舒眉 點燃女人的勇敢

張舒眉 點燃女人的勇敢

郭台銘召開記者會,宣布鴻海入主日本家電品牌大廠夏普;同一時間,位於新北市中和區的佳必琪總部,董事長張舒眉也忙得不可開交。她才讀完柴靜的《看見》,正在辦公室研究一個投遞到「非常木蘭」尋求協助的案子,一名扛著丈夫債務,努力做塑膠射出的女人,希望轉型做品牌。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嘆息」,張舒眉彷彿聽到幽暗角落,由古至今,女人從未停止過的嘆息。

「非常木蘭」是張舒眉2012年「純個人」創立,支持女人圓夢的社會企業。從投資微型文創產業出發,現階段聚焦在展現社會創新過程中的女力參與,並在累積女力資料庫的過程中協助媒合,未必是創業,更可能是「幫女人找到對的事,幫公司找到對的人」。

張舒眉還盤算著,下班後到迪化街「L’amofirefly」門市,找設計師陳俐瑾聊聊,以台灣生態為設計元素的這隻「愛的螢火蟲」,讓紫斑蝶、山桐子、甘蔗、鳳梨、草山芒草……,一一化為時尚,成為獨一無二的布料與服飾,重新連結對土地和自然的愛。

辦公室的另一頭,還有一個張舒眉正在育成的網路年輕服飾品牌「Lamo.3」,清新甜美的小文青風,企圖把台灣的十八歲女生從韓流中拉回來。

廠房中高頻傳輸100G連接器正在中和廠房毫秒必爭的生產,但這已不是張舒眉事業的全部,家鄉雲林古坑的螢火蟲不斷召喚曾經面向世界,嚴重向西方文化傾斜的她,現在張舒眉重新看見並詮釋的自己,是充分受到土地滋養,並且一路遇到美好人事物,受到照顧的農家女。那些成長的印記,原汁原味的,一直封印在身體裡,「就是MIT with love」張舒眉說。

骨子裡的文青魂

走路到古坑還要兩小時的山峰國小,張舒眉在那裡就讀,學會打乒乓球,到斗南比賽,是她第一次與山下的世界有了實際的連結。

張舒眉喜歡自己胡亂讀書,讀完了一整個圖書館的書,帶著滿滿的想像力,下山到斗六念國中。

她愛美,不喜歡身上洗刷不去的酸筍味,為了擁有一條牛仔褲,計畫輟學去做工,好在姊姊及時伸出援手,買了一條牛仔褲給她。張舒眉只好繼續上學,成績平平,但大量閱讀課本以外的文學名著、武俠小說和漫畫,把幾百首英文歌詞背得滾瓜爛熟,沒想到這竟助她考上大學,進入東海唸經濟。大學期間,張舒眉打兵乓球,旁聽蔣勳的課,還考上美加營當輔導員,在暑假期間陪伴到台灣long stay的ABC學習中華文化、參觀十大建設,看京戲的興趣,就是那時養成的。

一直到現在,張舒眉都認為自己天生擁有文青的體質,但顯然她擅於把多愁善感隱藏起來。

客廳裡誕生的「佳必琪」

其實張舒眉並沒有很強烈的企圖心,卻因為對世界無限好奇而渴望冒險,也因為想擺脫農家女的自卑,不甘願順隨傳統成為沒有自我的女人,因而長出許多角。張舒眉帶著這些角四處衝撞,特立獨行,五年級生該有的叛逆,她無一漏失,但即使如此,張舒眉卻從未曾幻想過「如果我是男人……」。

張舒眉從不認為性別桎梏了她,性別反而給予了她追求美的特權。

兵乓球、文學名著、美加營、京戲,每多打開一扇視窗,張舒眉碰觸到的世界就廣闊一分。冒險的渴望把張舒眉推到台北,進入一家做電子零件採購的德商公司當秘書,五年後帶著總經理的頭銜離開時,財務、業務、廠商、產品,她已經學會做外貿的十八般武藝,在學校從沒有學會的總經、個經、貨幣、平衡……,也一一心領神會。

這時的張舒眉已經擁有足夠的自信,原本打算留學或遊學,但那些曾一起打拚的黑手朋友天天打電話來拜託:「張小姐張小姐,妳要來幫我們啦,妳不幫忙我們怎麼把東西賣到國外?」

受託「外銷」的產品各式各樣,全是台灣小工廠生產,「我們的模具師,可能要多花一點時間,也沒有好的工具,但是憑著感覺和經驗做出來的東西,不會輸給先進國家。」張舒眉尊敬這些在陰暗工廠打拚的師傅,絕對是因為他們,她留在台灣,租了一間公寓,買了傳真機,蹲在客廳寫信給外國客戶,又把工廠產品做成目錄,繞著世界做生意,為台灣工廠接單,「佳必琪」就是這樣開始,員工兩名,那是1992年,她三十歲。

佳必琪一開始什麼都賣,還當過天堂鳥花的台灣代理,那是全世界迅速電腦化的年代,也是台灣電子代工產業崛起的時期,跟著時代的腳步,所有產品中自然以電子周邊擴張最快,也因為擴張太快全面覆蓋其它,加上研發與創新的能力,佳必琪從客廳開始,一路擴張到2005年股票上市。

成就比賺錢更重要的「小事」

太多人問過張舒眉關於一個女人在電子業闖蕩的感想,她會指著一面牆,牆上的漫畫說:「那就是我對電腦的想像」。

有想像力的女人不會認為電腦冰冷無情。佳必琪起跑沒多久,張舒眉就請漫畫家把她對電腦的想像畫成一幅幅的漫畫,在她的想像裡,電腦會從有線變無線,電腦將主宰人類所有一切,電腦還會長翅膀飛起來……,她想得比雅虎、谷歌都還早。

張舒眉曾經對諾基亞的芬蘭人說:「你們的手機長太醜了」,當時她想像的手機,就是此時此刻的手機,奼紫嫣紅、色彩繽紛如女人身上的飾品,「但諾基亞那時說手機都是男人在用,不必漂亮。」

因為對電腦充滿了科幻文學式的想像,張舒眉找到了永不疲倦的樂趣,發展出競爭力,到達了出發時從未想望過的成功,其實還可以更加成功,可是當營業額來到百億門檻,業界喊 她「女郭台銘」時,她心中忽然生出恐懼,害怕變成一個永遠不斷追逐成長,以賺錢為生命核心的董事長。

「我還可以做些什麼呢?」張舒眉自問。那時候她的辦公室已經滿佈現代派畫作,一仙苦海女神龍戲偶夾在其中,所有該買的名牌也大致都買了,回頭轉身,她驚見一個山林崩壞、河川污染、文化藝術黯然,但工業區蓋個不停的台灣,「離我父親斗六的田不遠的地方長出一間造紙廠,這是怎樣?」她無奈地自問。

除了把佳必琪的工廠外移,慢慢轉型不做消費型電子產品外,依然文青的她還可以為社會做些什麼呢?

所以2009年,張舒眉去當救火隊,拿出1,500萬投資李烈監製的《艋舺》,這對她來說算是不求回報的「小事」,沒想到電影熱賣。張舒眉因此想起小時候教她打球的梁老師,牽著她的手下山,到二水過了一個暑假的蕭老師,這些出現在她生命中的人,那些看似風吹花落的「小事」,從來都是改變她生命的大事,關鍵性的力量。她想回饋,也許是找回自己,這樣的想法引導張舒眉創辦「非常木蘭」,打造「L’amofirefly」,「我想做一些小事,也許是照顧台灣生態,也許是點燃一個女人的勇敢,改變一個人一生的小事。」張舒眉堅定地說。

張舒眉選擇了一條與郭台銘不同的路,或者這是女性的某種特質,思索著如何給一個做塑膠射出的女人最實在的建議,投資有機耕作的「美好花生」與精製有機肥料的「富耕」,對張舒眉來說,「認真做小事」所湧出的幸福感,是百億營業額也換取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