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人物－萬金油透過不存在的人 看見真實人生

中國時報【☉阿潑（文字工作者）】 萬金油曾經是極為普及的台灣「家庭必備良藥」，在搜尋引擎上尋找「家庭必備良藥萬金油」，會發現很多人愛他──作家李桐豪進辦公室後，習慣點開「我的最愛」逐一查看，這個部落格便在其中；嫁到東京的人氣部落客酪梨壽司清晨開電腦，見到極少更新的萬金油添了新文，便視為當日第一樂事。 這裡的萬金油，指的是一名部落客。在部落格風行的年代，許多人分享過他的文章佳句，後來更有不少人切切追問：「他怎麼了？」他們關心是否母親病重過世，令這位極具魅力的部落客傷心欲絕，停止更新，甚至將部落格關閉。讀者在心裡編織著遺憾的理由，但真相卻很實際：「朋友架了個平台，我分享到一個空間寫作；架站是麻煩的事，當朋友漸漸不寫，我也不好占用了。」 就像萬金油對「精妹」的誤會──他時常在部落格裡分享這隻橘色短毛貓的生活瑣事。訪問一開始，我就問起貓，只見萬金油叨叨唸著原本調皮的精妹變成老貓的感傷，隨即談起前年帶精妹看醫生，才知她一直有著牙周病。「原來她性格這麼扭曲，都是因為牙痛。」所有的疑問都有個理性的答案。 如同其他透過網路抒發心情的部落客，萬金油自2001年以明日報個人新聞台為基地展開書寫。彼時就讀研究所的他，生活極其無聊，下了課也不與同學交誼，就透過網路平台，書寫周遭故事與心情，偶爾也會打打讀書報告。而這個部落格竟在4年間吸引了兩百萬人次閱讀，趁勢出版了第一本作品集《越貧窮越快樂》（胡桃木）。 進入職場後，那稍嫌寂寞的日子不復。萬金油會與同事抱怨、聊天，加上社交軟體興起，心情感觸隨手幾句就能打字傳送出去，似乎再也無長篇訴說的必要。「家庭必備良藥萬金油」的消失，也象徵著部落格時代某個斷點，「更別說工作就已消耗諸多力氣。」 幻想背後都有真實又荒謬的解答，萬金油的線上樣貌與線下人生，便說明這樣的斷裂。如同他新書《不存在的人》的人物故事──有些人活著像不存在一樣，沒有被看見，不知道他們怎麼活的。 書中第一個故事，一名85歲外省老兵，不斷訴說自己的故事，直到最後從孫子的文章中看見自己的卑微與悲痛。萬金油稱那大時代的故事就像身上的疤，輕鬆被人觀看，但除了第一次能驚嚇他人，還是過著自己的生活。「個人的痛苦是無法取代的，你只是在別人的真實故事裡殘忍地旁觀而已。」 書裡的人物，有些他認識，有些則是虛構的。他的筆就在這真實與虛構中游移，創造出一則則帶有衝突和戲劇感的故事，而萬金油像是說書的旁觀者，偶爾帶入評論與自己的故事，「因為，太真實會傷人。」 「他們都是我們生活中會遇到的人，與我們有共通的情感，例如與家人聯繫的渴望，但在某個瞬間，突然歪掉回不來了。」例如，透過一個收藏家和雕刻家與子女間的故事，萬金油下了這個註解：「所謂真實，並不是一個書寫出來的客觀存在，它常常只是一個理解的瞬間。」 聽來雖然沉重，不過，萬金油卻說他只想以簡單的方式，提供大眾輕鬆的閱讀，並給予情感啟發，「像報導文學那樣的東西。」他又自嘲：「雖然結果好像不是這樣。」 書寫部落格只是無聊，只是隨筆，卻成了令讀者有共鳴的故事與觀察；原本只想當學者的萬金油，好像不知不覺往無法料想的結果去。他一再強調，真正有戲，都在無聊處，例如午覺睡醒後突如其來的「阿咂」（煩躁）；又或者他看過各式各樣人事，卻覺得菜市場最有趣：「一個阿桑從女模特兒身上扯下一條男用內褲，假陽具也跟著掉下來。她從容地拾起，周遭人群也都看見，卻若無其事的樣子。」像這樣的日常瑣碎，成了他的萬千世界，不悲慘不扭曲，有點荒謬的小幽默。 如同他在老兵故事中所述：「這些像是玻璃碎片的人生段落，它既不是精練如詩，也不是起伏跌宕的小說，沒有什麼人生大道理，只是藏著人生很多不知道如何向人說去的卑微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