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興誠:文化與文明該怎麼區分?

我們常常聽到所謂東西方文明衝突的問題,也經常遇到有關文化的評論。這些議題如果要談得具體,首先應該區分文化與文明。

 

Culture與civilization,一般字典經常把兩詞相混,以致定義不清,使深入討論發生困難。

 

我把文化定義為「某一段時間、一個區域內,生活內容的總合」。生活內容包括社會學講的經濟活動網路,人際關係網路,價值信念網路等等。

 

文明,我定義為「人類掙脫匮乏、無能、自私、殘忍、醜陋、剝削他人、缺乏自由等狀態,走向富足、智慧、創造、自由、平等、慈悲、重視藝術、美感的過程及成果」。簡單地說,缺乏文明,人類的行為和想法會接近野獸;文明水準越高,人類的言行越接近神明。

 

按照這樣的定義,有人類群居就有文化,文化只是反映事實;但有文化未必有文明。文明需要在求真、求善、求美三方面的努力,即科學、宗教、藝術上有所成就,才能顯示出來。

 

對文化我們有喜歡不喜歡,適應不適應的問題,這是主觀的。對文明我們就要評價其高低優劣,這種評價可以相當客觀。

 

談文化,我們的焦點應該集中在其差異而非高低;談文明,我們則應該著重其高低而非差異。

 

對文化,我們希望保持其多樣性、珍視其傳統和趣味;對文明,我們希望它能進步、成長,不要倒退回頭。

 

文化,因為有時、地的範圍,可以縮小或放大來描述。例如美國文化可以分為東部文化、西部文化來討論等等;又紐約文化可以分為60年代、80年代來分析等等。

 

至於文明,因為指的是真、善、美的程度,類似一個人的健康水準,要整體衡量才有意義。文明的水平通常有「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的情況。譬如一個趨炎附勢的人,即使在人前表現得熱心善良,未必能在道德上得到很高的評價。

 

文化與文明另外一個區別也很重要。文化牽涉到人群食衣住行育樂的活動,它是顯像的,所以易於觀察。文明相對來說,比較隱像,所以必須加以分析測量,才能了解。好比人的身高體重顯而易見,但健康狀況則需仔細全面的檢查才能得出正確結論。

 

對文化、文明有清晰的定義,我們來討論相關問題的時候,比較容易達成共識;不致於雞同鴨講、話不投機。

 

我們常聽人批評,說某某地區的人沒有文化;這種論述是謬誤的。文化是活動的描述,所以有人活動,就不可能沒有文化。

 

另外我們也常聽到有關文明衝突的問題。正確的說,不同的文化會產生衝突,但文明沒有衝突的問題。譬如回教徒認為豬是不潔的,不吃豬肉,可吃牛肉;印度教徒則比較傾向素食,認為牛是神聖的。這是文化差異,最後產生大衝突,導致國家分裂。

 

文明,因為是衡量人性提升和知識進步的指標,所以沒有衝突問題,就如一個人的健康情形跟別人的健康狀況不可能有衝突。所以,東西文化有可能衝突,但東西文明可以比較,但不可能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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