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壯專欄：柯文哲有兩個敵人

民選政府首長有兩個敵人，一是自己，另一是官僚。

官僚做事習於率由舊章、等因奉此，既不思變革，也憚於變革，與充滿變革企圖的民選首長，當然格格不入。

而民選首長因自認得到民意授權，遂也因而自認凡百變革都有其正當性，不但把有限的付託權力無限擴張，更經常企圖以個人意志凌駕客觀法則，犯錯當然在所難免。

柯文哲雖僅上任百日，但他現在的處境正是如此。

舉例來說。姚立明對柯文哲的百日施政評價是：雖然偶爾說錯話，但決策上「都是做對的事情」。這句話就跟童子賢說「我祇評論他(柯文哲)的腦袋，不評論他的舌頭」一樣，都是對柯文哲大褒小貶。

但在民主社會，政府治理不僅要做對的事，還必須用對的方法做對的事，若用錯的方法做對的事，其後果等同於做錯的事。

以不久前發生的強制拆除輓聯事件為例。柯文哲事後曾檢討此事之所以發生，「不是底下的人故意搗蛋，就是腦袋太硬」。言下之意就是官僚機關犯的錯，卻未反省他下達的這項政策指令，是否合法，是否符合正當法律程序原則，是否以錯的方法去做他自認是對的事情；當然，他更未檢討這項政策究竟是對是錯。

再以最近發生的漂流木事件為例。根據媒體報導，當天現場情況是這樣的：柯文哲拿著一張照片，質問內湖分局長「這是不是漂流木？」分局長回答「林務局說那是漂流木」，柯聞言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罵，並指著市警局長邱豐光，連喊兩次「邱豐光，把他拔掉」。

但這幕「新官場現形記」，卻正是民選政府首長有兩個敵人的鮮活例證。事未易明，理未易察，這是常識；但不調查就問責，就下令把一個官僚拔掉，明顯違反正當法律程序，但因柯文哲自認做的是對的事情，卻變得無關緊要。

做對的事就是為善，但「重為善，若重為惡(非)」，政府首長不能輕易為惡為非，也不能輕易為善為是。但「不輕易」指的並不是不要做，而是不能以個人意志凌駕客觀法則的方式去做，也不能以忽略正當法律程序原則的方式去做；更簡單說，就是不能以對的目的，來合理化錯的手段。

但這些政府治理常識，套用柯文哲自己說的那句話，不是因為他腦袋太硬，就是因為他故意搗蛋，卻未顯現於他的施政作為中。他的「軍機處」中那些軍機大臣與軍機行走，也顯然祇是承旨辦事，未能善盡提醒之責。

柯文哲在競選市長期間，因為經常失言，姚立明為此特別安排了一位「戳戳妹」，每天跟在他身邊，祇要他一旦脫稿演出，戳戳妹就暗中以指戳他或以眼瞪他作為提醒，讓他失言頻率大幅降低。

但柯文哲現在已是市長，有權力一言而決市政，不僅不宜再以失言為常態，更不能因失言而失策，他身邊需要的也不祇是戳戳妹，而是敢當場指出他錯誤的今之魏徵，例如告訴他輓聯不應強制禁止，告訴他拔官不應一怒為之。但他的軍機處中有這樣的人嗎？即使有，難道哪天不怕被他怒而逐之？

柯文哲若以破除官場陋習為職志，不妨從破除自己是敵人的民選魔咒做起；最起碼也應先拿掉軍機處牆上那塊「一堂和氣」的橫幅，那是贗品，代表的也是錯誤的封建決策文化，棄之可也。

＊作者為世新大學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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