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評:監察院聲請釋憲 適格嗎?

國民黨三十五位立委聲請釋憲不被大法官會議受理的五個月後,監察院在全體出席委員無異議的情況下,通過監委仉桂美、劉德勳的調查,認為去年八月頒布施行的《政黨及其附隨組織不當取得財產處理條例》有違憲之虞,為保障人民之權利義務,正式向大法官提出釋憲聲請。

監察院此舉立刻引來綠委砲轟,李俊俋質疑監察院職責在糾舉、彈劾與審計權,向司法院聲請釋憲是「正事不做,轉行當政治打手」,民進黨團幹事長葉宜津批評,「這些馬英九前總統提名的監委,不但是『黨意監委』,還做出違憲行為」;黨團副幹事長莊瑞雄指責監委行使監察權,卻衝著立法權而來,簡直是「撈過界」;立委陳其邁罵得更兇,直指這些監委是「十足的黨國餘孽」,「連基本的憲政ABC都不懂,948794狂」。

時代力量主席黃國昌言辭稍稍緩和,但意思差別不大,就是認為監察院做為「釋憲聲請當事人」,「適格性」大有問題。他的論點主要在不當黨產條例的「合憲性」在立法院立法過程中,已經有充分討論,條例沒有違憲問題;其次,釋憲聲請有一定的條件,一般人民在窮盡司法途徑後,可以聲請釋憲,而政府機關在行使職權時,若有違憲疑義,「過往的經驗是由行政院和立法院提出」,這次由監察院提出,「難以理解聲請釋憲的資格與理由當中的具體連結。」

 20170328-民進黨立院黨團幹事長葉宜津、委員莊瑞雄、陳其邁上午召開「黨意監委護黨產 失控又濫權」記者會。(蘇仲泓攝)
20170328-民進黨立院黨團幹事長葉宜津、委員莊瑞雄、陳其邁上午召開「黨意監委護黨產 失控又濫權」記者會。(蘇仲泓攝)

民進黨立院黨團幹事長葉宜津、委員莊瑞雄、陳其邁召開「黨意監委護黨產 失控又濫權」記者會。(蘇仲泓攝)

監察院八萬字調查報告,列出不當黨產條例有違憲之虞的七大爭點,事實上,自立法院三讀通過不黨黨產處理條例,行政院成立不當黨產處理委員會後,相關論述實多,但最終是合憲或違憲?大法官會議不解釋,任誰都不能定論,該條例在立法院審查時即有莫大爭議,合理而言,當然最好是由立法院聲請釋憲,很遺憾,朝野立委顯然缺乏憲政意識,亦無「友黨」願意伸出援手,助國民黨立委完成聲請程序,才會走到監察院聲請釋憲這一步。

監察院到底「適不適格」對立法院三讀通過的修立法案聲請釋憲?綠委們洋灑灑指責監察院不懂「憲政ABC」的同時,或許得自己重修「憲政ABC」。

監察院糾舉彈劾之外,還有一個極重要的職權:收受人民書狀。如果立委們詳查監委的調查報告,就應該知道此案是監委「接獲民眾陳訴」,而在調查過程中,發現所有的源頭都在於不當黨產條例本身有違憲爭議,因此不可能以糾正黨產會或彈劾特定官員的方式處理。換言之,監委有充分理由並符合大法官審理案件法第五條第一款之必要條件,聲請釋憲。

如果綠委們還是搞不懂監察院的職權,可以重讀前監委李復甸《挑戰當道 監委絕非白目》一文,這篇文章寫於大法官做出第七四三號解釋之後,這號解釋正是由監察院提出《大眾捷運法》之爭點:徵收之捷運用地得否用於(美河市)聯合開發案?若大法官不受理監察院的釋憲(統一解釋)聲請,從何保障土地所有權人的權益?

20160419-「推動台灣成為亞太仲裁中心」公聽會.(立委許毓仁主辦)中華民國仲裁協會理事長李復甸(陳明仁攝)
20160419-「推動台灣成為亞太仲裁中心」公聽會.(立委許毓仁主辦)中華民國仲裁協會理事長李復甸(陳明仁攝)

前監委、仲裁協會理事長李復甸對監察院聲請釋憲早有論述。(陳明仁攝)

黃國昌從政資歷尚淺,回顧過往,監察院聲請釋憲所在多有,且樁樁件件都屬「人權」或「五權分際」之大事,李復甸隨手舉例:釋字八十六號,就「高等法院以下之各級法院隸屬司法行政部」之疑義,做出審檢分隸的重大司法變革;而早在白色恐怖時代,監察院就對《出版法》及《違警罰法》之違憲,提出挑戰,前者在於民國五十三年完成《出版法》部分的釋字第一0五號─(行政機關查禁出版物)尚難認為違憲;後者則時隔十六年後,大法官才敢作出第一六六號解釋─有關拘留、罰役由警察官署裁決的規定,應迅改由法院依法定程序為之,才符合憲法意旨。這個案例說明,威權年代,監察院在維護人權上,顯然站在司法院的前面。

說來可笑,讓人感嘆,監察院第一件聲請釋憲案早在民國三十七、八年,為「監察院關於所掌事項得否提出法律案」?當時老蔣總統依照憲法的院際調和權,以「訓令」方式交由大法官會議辦理,彷彿司法院是總統的下屬;監察院為維護憲政秩序,立刻發函司法院聲請釋憲,從而有了釋字第三號解釋,這號釋憲固然確定了監察院的法律提案權,又何嘗不是維護了司法院的獨立尊嚴?

早年,老總統蔣介石以一紙「訓令」要大法官釋憲。
早年,老總統蔣介石以一紙「訓令」要大法官釋憲。

早年,老總統蔣介石以一紙「訓令」要大法官釋憲。

李復甸曾經推算不少於四十四件大法官解釋是出於監察院的聲請,特別在民國四0年代最多,晚近修憲(民國八十三年)大法官任命不再經由監察院同意,監察院提請釋憲被接受的數量銳減,還有,前監察院長王建煊雅不欲監委提出釋憲案。但不表示監察院聲請釋憲「不適格」。

最後,監察院有權聲請釋憲,卻無權解釋不當黨產條例是否違憲?這個權力同樣不在立法院手上,當法律適用有疑義,民主法治國家最終要有一個拍板機關,毫無疑問只能是大法官!而監察院就此案聲請案釋憲適格與否?當然不是立委罵了算,如果真不適格,自有大法官會議決議不受理,綠委窮兇惡極開罵,豈非坐實該條例確乎有違憲之虞的心虛之舉?

從當年蔣介石一紙「訓令」逼出監察院聲請釋憲案,走過八十年,到如今總統再無可能對司法考試監察三院頤指氣使,更無「訓令」司法院的可能,大法官做為終局裁判的公信力也已長足進步,黨產會發言人施錦芳第一時間表明不論解釋結果如何,都會接受大法官的決定,同樣的,國民黨當然只能接受。

從這個角度看,政黨三輪替以來,朝野困於不當黨產之惡鬥,政治爭議無一日而止,監察院聲請釋憲正可能扮演拆解火藥的關鍵作用。民進黨立委不但不該痛罵監察院,反而應該慶幸這可能是蔡政府低迷聲望的轉機,至於綠委「警告」,監察院若不適可而止,「離廢監察院的日子不遠了。」只能說,想廢監察院要趁早,待立法院行使監委人事同意權後再揚言廢院,那不是找監察院的麻煩,而是找總統的晦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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