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迷與媽咪

中國時報【☉吳鈞堯】 馬奎斯當然不是女人。但是,男人紛紛拜倒在他的文字裙舞中,目睹一幕一幕故事飛起,如流雲、若行龍。它們有太多奧祕,男人都群惑了。女人也不例外。多數的文學啟蒙常態是,男人打開男人的蓋、女人開啟女人的窗,如張愛玲,影響多少的華文女作家。 民國七十好幾,我坑坑巴巴走踏文學路時,見前輩施展水上漂、千里傳音,再沾染恢弘無邊的暗黑技法,在台北、在生活周遭,形塑神奇且華麗的故事。我看得迷惑極了。他們說,那是馬奎斯,那是魔幻寫實。 馬奎斯不是女人,且遠在拉丁美洲,可我們這兒,人人都吸吮他的奶水。若統計三、四十年來,作家的發語詞,襲自《百年孤寂》的「多年以後」,至少與「小時候」、「很久很久以前」等並駕齊驅,內化為許多作家的童年經驗。 直到多年以後,我才慢慢體悟每一種環境、文化、習俗與神祕,描摹某一區域的文學輪廓,要在台北鬧區「魔」一下,也未曾不可,總得加添地方質材,別把台北搞得「拉丁」了。阿拉丁與拉丁,畢竟相去甚遠。 那幾天恰在杭州交流,一位大陸作家滑動手機,驚喊馬奎斯過世了。那語意之驚愕,彷彿喊著至親,好像馬奎斯是他的「媽咪」。我遂知道,馬奎斯的文學奶水,流域遼闊。 之後,我們甚少提及馬奎斯了。 我們接受他的離去,是因為他從來不曾離去。而且,當我們都離開的時候,還是會有人,暗暗而羞赧喊他「媽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