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腦」遭拆 羅進光這麼說…

因人而異？這次強拆民宅沒人重視

9月25日，中秋連假前的周五，佇立於北市永功里汀州路都更預定地上、1棟擴建至3層樓的老宅消失了。幾乎沒有人能確定它是什麼時候消失或怎麼消失的，唯一能確定的是，晚間媒體聞訊趕到時，只看見空蕩蕩的一片，乾淨的彷彿老宅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隔天，主張老宅位於風水「龍腦」處、只要拆除必定引起大禍的屋主羅進光召開記者會，控訴老宅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遭拆毀，懇求社會大眾一起保護龍腦寶地；而過去曾應79戶同意戶要求而去「開示」羅進光的台北市長柯文哲，則以「我也不知情」回應，強調拆屋是建商所為，並非北市府代為拆除，未來會重新擬定私辦都更SOP。

這起「強拆民宅」的案例似乎引起了一些關注，但受關注程度卻遠比不上過往相似事件，不像過往文林苑事件反覆播送的「肉身擋怪手」畫面，老宅拆除過程不僅沒有抗爭，就連拆除時間點也幾乎無人過問。

對於該事件與過往都更事件的差別，有人說是社運團體「看顏色」抗爭，刻意迴避掉政治光譜上「白偏綠」的柯文哲；此外，也有不少陰謀論指出，屋主可能老早私下收了建商的錢或與建商談好了，否則建商不可能動手。

然而，回想過去與屋主羅進光接觸的經驗，就會覺得上述理由都極難套用在這起「非典型都更」上，因為羅進光既不是「愛錢釘子戶」，也不是基於「家」的思鄉情懷而不願搬離的住戶，他是個無法以既定印象粗暴分類的人。

儘管多數同意戶描述，早已搬離社區的羅進光是個神祕的狂人，少有人與他熟稔，頂多停留在點頭之交的階段，更有許多人反映羅與他們見面時連招呼都不打，但有了過去的採訪經驗，也能大致了解羅進光的背景及為人，好比他引以為傲的放射師工作、參與《放射師法》立法及揭發輻射屋而遭記過等等的過去，還有他的真性情，好比提起自己憂心龍腦遭破壞後對台灣產生的傷害，講著講著就激動地嗚咽了起來。

所有東西都不見 他最在意的還是龍腦

而這次我們與羅先生約在東區見面，見到他時他才聽完1場免費的音樂會，興高采烈地將音樂會的節目單塞到我們手中，他說這是他需要定期補充的精神食糧，然後開心地向我們道謝，說「你們（指媒體）都是我的貴人捏！真的很謝謝你們關心。」

秀出手機中多張清晨時所拍攝的老宅照片，羅進光看著照片中滿天的雲彩不斷讚嘆「你看看！這塊地多靈秀多好，是塊寶地啊！台北哪裡找得到類似的地方？」這些照片都是羅進光每天清晨前往工地前拜天時拍下的。每天清晨，他總騎著腳踏車前往都更預定地，在工地前進行外界眼中神祕的拜天儀式，總要看看老房子、拜天拜地幾回後才會離開。

龍腦戶羅進光，拆除後重回「龍腦」，羅進光說，他的家當都在拆除時不見了，只能苦笑。（曾原信攝）

描述起房屋被拆的那天，羅進光說彷彿有感應般，他已有好幾個晚上都睡不好，當天一早他仍一如往常地去工地前對著老宅祈福，當時老宅依舊孤零零地站在空地上毫無異狀。他記得那天的台北異常悶熱，他在外散心到晚間、吃完晚餐才回家。他說，大概晚上9點多時就接到媒體的電話，詢問他是否知道老宅遭拆？他聞訊趕到現場後才發現空蕩蕩的一片，老宅早已不知去向。

「吃人不吐骨頭耶！那些家具都通通把我毀掉！」羅進光激動地說，老宅中還有他太太的嫁妝、他的電腦及他弟弟的東西，但所有的東西卻在房子遭拆的當晚，就隨著老宅一同蒸發了；但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東西，而是心心念念的「龍腦」寶地遭到破壞。他話鋒一轉，提到中秋假期來襲的強颱杜鵑，他悲傷地說，「我70歲了，還沒有碰過這麼大的風耶！這就是天地常悲啊，我們不能違背天意啊！沒有天理會報應耶，上帝會反撲，所以台灣災難那麼多，他們都不會檢討啊！」

他的堅持 是為了年輕人、為了未來

羅進光說，拆屋後自己和太太抱著哭了3個晚上，就是想起未來的年輕人會因此遭到多少災害，「我外孫女才會走路耶！那天我去她家看她，她說『公公吃披薩』，我說『哇你會講披薩啦！』」講到孫女，羅進光的語氣中充滿老人家對孫女的寵愛。

而想起建商未告知而「硬幹」的行為，羅進光憤怒地說，「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捏！現在硬幹掉了，以後你們就沒得用了！你知道吧？所以我那麼堅持的意義在這裡啊，龍腦不是我一個人的捏！跟40年前立放射師法、揭發輻射鋼筋屋一樣，我就是擔心會死多少人，我也可以不要啊！」雖然羅進光說的是玄妙的風水，但聽起來也像是某些環保運動的論述，隱含著不尊重大自然，勢必遭到反撲的永續邏輯。

他這麼看柯P鄧家基：他們在唱戲！

至於老宅被拆前是否曾經接獲建商通知？過去柯文哲及副市長鄧家基分別拜訪的過程中，難道都沒聽說即將拆屋嗎？一談到鄧家基，羅進光的情緒顯得格外激動，他說「那個人不要提了！我老早就跟他講你要硬幹我知道啊！」為什麼知道要硬幹呢？「他助理說有多少錢放他法院，《都更法》規定的阿，他這樣子外面謠言說多少錢給我，我已經同意了，同意什麼？他拿出證據來，我什麼時候同意了？硬幹啦！他就是那套，我不要講了，講太多大家傷感情啊！」羅進光說建商並未告知他即將拆屋，但在拆屋的1個月前左右，與鄧家基會面的過程中，他便已隱隱感受到建商可能會「硬幹」。

問起對柯P及鄧家基的評價，羅進光給了一個有趣的形容，「他們在唱戲阿！三角採茶嘛！我們客家有三角採茶，就是3個角色」，意指柯文哲及鄧家基分別扮演白臉及黑臉，但內在的邏輯其實都是「開示不成便硬幹」，他說自己的所學的Radiation（放射）能讓他看穿一切，包括象徵著改變力量的柯文哲。

「我說他只是帽子上寫了一個柯文哲，但頭髮以下的東西通通沒有換啊！」羅進光這麼評論柯文哲，聽到的當下我們都笑了，當時我把這句話視為「柯文哲等同於前市長郝龍斌」，但後來仔細思索，才發現也許這並不是針對任何1位台北市長個人的評論，而是針對「台北市長」所代表的龐大官僚體系及心態，或許不是換了1、2任市長就能輕易改變的。

羅進光在房子拆除後重回「龍腦」，他嗚起耳朵說，台灣寶貴的龍脈和風水都被這種毫無規劃的敲敲打打工程破壞了。（曾原信攝）

龍脈如何保護？他希望能做公園綠地

既然老宅被拆了，該怎麼繼續保護龍脈呢？「不要再破壞那塊地了」羅進光說最好的方法就是將那塊地保留作公園綠地，將79戶同意戶安置到其他社會住宅；而要做綠地也千萬不能挖太深，以免動了龍氣，他喃喃自語地唸著「要找到一塊很清淨很好的地才能聚集龍氣耶！一定要清淨，住那裡的人心也要很善良才行。」

訪談的過程中，羅進光一度興高采烈地要帶我們回他家看他的攝影作品及老照片，但在打電話回家告知太太後，他表示要顧及太太心情、今天不方便而再三道歉，隨後帶我們到植物園及自己住處附近走走，過程中他看到鄰居及熟人都會親切打招呼，並向我們介紹，熱心體貼的模樣，與過去老社區盛傳他「不理人」的形象相距甚遠，也許很多誤解都只是來自於彼此的陌生及不夠了解。

他在意的 真的不是錢

也許是擔心羅進光的權益受損，聊天的過程中我一直試圖將話題繞回法律層面，想要了解羅進光是否打算申請國賠或對建商提告，但羅進光的反應不若談起保護龍脈時的眉飛色舞，總是懶懶的。他說，「目前不考慮，會讓社會震盪不安，耗費社會成本這樣不好啦！」隔了一段時間又說「我要的不是錢啊！錢我夠用啊！我現在還好有你們年輕人，我才有退休金領，我要惜福阿！我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呢？有得住就好！」

在幾次詢問未果的情況下，不免覺得有些難為情，好像自己是在場唯一在乎金錢的人，瞬間好後悔自己問的市儈問題、討厭起自己的錙銖必較。想起近期當紅的網路用語「你只想到你自己」，也許羅進光不是狂人、也不是什麼奇人，他只是個關心環境及社會的一般人，始終會被貼上陰謀論種種標籤，只是他的論述已超乎常人能理解的範圍，還有，我們都只想到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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