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造」15年 人生驚蝦米

中國時報【（策畫：張瑞昌、張翠芬、江慧真、黃奕瀠，執筆：江慧真、黃奕瀠）】 藝界天王豬哥亮行程滿檔，每日分身乏術，本以為這次約訪恐怕遙遙無期。沒想到，一聽到對談者是「班長」陳芳明，豬哥亮爽快地一口答應！ 黑名單教授 海外拚民主 豬哥亮對陳芳明的相挺，不單是源自昔日同窗的情誼，也不僅是對這位黑名單教授的敬重，而是在那段絢爛奪目、紅到「中槍」的人生轉折中，只獲准回台一個月的陳芳明，竟專程去探望豬哥亮的情義。 「人海茫茫，我還登報去找你！」回首人生，陳芳明和豬哥亮相視一笑，惺惺相惜 盡在不言中。 1978年，陳芳明在美攻讀博士，因主辦政治批判刊物被列黑名單。後獲准短暫回台，人還在美國，陳芳明就先投書報紙寫了一篇《尋找豬哥亮》，得知豬哥亮槍傷痊癒，已回光啟社錄影，「我打電話去找謝新達，小姐還回我沒有這個人！」一聽到陳芳明名字，豬哥亮大喊「那係阮班長啦！」連忙跑去接電話。小學畢業28年，兩人第一次重逢。 80年代，豬哥亮歌廳秀風靡全台，盜版錄影帶連大陸閩南皆炙手可熱；遠在美國的陳芳明，忍著無法回鄉的苦楚，執筆論政、倡議民主。90年代，人生際遇大翻轉，豬哥亮因六合彩賭債開始跑路，從此沉寂十五年；陳芳明終於回到台灣，在許信良延攬下進軍政壇實踐理想。 同樣15年，陳芳明也是有家歸不得，老父不諒解，至今憶起仍痛苦難解。「我是學歷史的，知道台灣一定會出現很大的變化。台灣歷史出現最大變化時，如果缺席我會遺憾終身。」果如他所料，台灣的民主改革，如骨牌效應掀起驚濤駭浪，身居海外夢想的解嚴、二二八平反、國民黨下台都發生了，還見證台灣的首次政黨輪替，「在自己土地上看到歷史的發生，覺得人生真的好值得。人生有很多可能，所以我從來沒有絕望過。」 歌廳秀天王 天堂墜入地獄 反觀豬哥亮，彷彿天堂墜入地獄。那段風光有錢的歲月，豬哥亮形容，像是「被鬼拖住」般，「我曾經大贏1億多，又輸了幾十億！」總想輸多少就會贏多少，執迷不悟、沉淪不已，一連失去了3任妻子和家庭。躲債時現任妻子瞞他在外掙錢養家，「有一天，我開車經過黃昏市場，看見阮某在那裡偷偷擺攤賣髮飾，囝仔睡在邊的攤位，她一面賣東西，一面拿報紙幫他搧風。回家後，我追問伊行蹤，伊姊姊還替伊掩瞞：『去找朋友啦。』」這天起，豬哥亮不動聲色，決心悔悟改變自己。 「人生就是這樣，我係捲土重來，你係敗部復活啦！」看著豬哥亮眼底的悔愧，陳芳明拍著豬哥亮的肩膀。 兩個死黨 交錯的一生 1992年，民進黨文宣部主任一職，開啟了陳芳明的政治之路，「當初父親不讓我碰政治，原來政治不是輸就是贏，很殘酷，不適合我的性格。」3年後他選擇離開，沒拿到美國博士學位，轉入學界困難坎坷，最後只有靜宜大學願意聘他為講師，施明德當時聽了還笑出來，「都48歲了，你才去做講師？」對陳芳明而言，這不僅是唯一機會，也是最後一搏，他全力投入著作和研究，繼而成為台灣文化研究的重量級學者。 2009年，豬哥亮以一支電器行廣告復出，重回演藝圈，卻被看衰過氣。遠離舞台十幾年，外界訕笑豬哥亮只會「古早那一套」，早就行不通，豬哥亮不服輸，「誰說年紀大沒機會？看你敢不敢衝而已，我就做給你看，看要比13張還是大老二，我都會比……臨場反應就是我的武器，我63歲都可東山再起，少年人是驚蝦米？」 半世紀前，高雄舊城國小的司令台上，陳芳明是永遠被叫上台領獎的「班長」，豬哥亮則是老被點名上台挨罵的調皮鬼。兩人不曾預料，考試你借我偷看，上課我聽你搞笑的這段童心未泯，竟因命運造化的繁華起落，交織出相互疼惜的真情。 台灣人都怕起步晚，陳芳明遲至48歲才靦腆站上講台，短短3年升教授證明他的能力。世人皆愛功名利祿，小學畢業的豬哥亮，30歲風光站上舞台巔峰，迅速跌落卻又傳奇般崛起，一樣在3年內證明他的能耐。 這對來自南台灣的小學同窗，四分之一的人生，都在黑暗中匍匐前進；回首一生，他們感謝人世間的磨練，也開心在耳順之年再度重逢，這一次，他們交錯的共同點是，「上天給了我重來的機會，我要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