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年計劃

我看了一部紀錄片，內容描述芬蘭預支了國家30年的稅收，在一片人煙罕至的北國森林裡，建造一座長達4.8公里的地下核廢料貯存廠，整個芬蘭的高階核廢料都將深埋在這寂靜的古老岩盤裡，埋多久呢？他們的計劃是，十萬年。

我感到非常震撼。這是個挑戰永恆概念的計劃，與十萬年相比，人類的歷史多麼地微不足道。從建造到廢料轉存完畢就將耗去一世紀，首批參與設計和建造的科學家與工程人員都注定看不到計畫全部完成的那一天，就像遠古先人在建造金字塔或修長城一樣，父親蓋不完，兒子接著蓋。

在這個充滿破壞、過度消耗、一切即將失序的激變年代，不要說一百年，很多人甚至不敢去想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一世紀的計劃，十萬年的期限，對人類的生命週期來講，是一個看不到終點的概念，多麼矛盾與充滿不確定。

我這一輩人特別不相信永恆這件事。尤其最近許多崩壞的消息：勞保要破產了，國民年金也要破產了。就在不遠處，看看現在的希臘，我們很難騙自己說，我們無法想像。

預支30年稅金，去執行一個充滿未知的計劃，在我們現在束手無策的氛圍裡，聽起來多麼不可思議。更何況，世界上只有芬蘭和瑞典¬¬真正開始著手沒有任何比較基礎與參考樣本的事：永久貯藏高階核廢料。其他國家，都還在暫存階段。

這就是芬蘭的永久貯存廠計畫令人動容的地方。他們很坦白地說，這是個「不確定型政策」，要執行不確定型政策的前提是：說明你知道什麼（如現在人類的科技並無法處理核廢料）、你知道你不了解什麼（如無法確知放射性物質真正所需的衰變時間），更重要的是戒慎承認，你也會有根本無法意識到「你不知道」的時候。

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國家還存在嗎？一萬年、兩萬年，人類還在嗎？他們很老實地說，不知道。但這並不阻礙他們去進行一件「只有自己做並沒有用、要全世界都一起做才能成功」的事。這到底實不實際？芬蘭人並沒有仗著高科技與高文明去回答這個問題，他們只說：「不論未來的生命形式是什麼，我們都沒有權力把有害的東西留給他們。」

在無法控制的核子巨獸面前，人類早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這才是最現實的現實。富裕與便利，值得拿萬世萬代的生命去交換嗎？不值得，真的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