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北尋覓姥姥的味道

旺報【(人邁可 ╱廣州市)】 我自己都記不太清,到底是第幾次造訪台灣,這片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猶記得第一次飛機降落前,各種好奇與激動,雙眼就算被陽光直射,也要拼命俯瞰大地。而如今,飛機著地瞬間的噪音,才能把我從沉睡中喚醒。有人問我,為什麼去這麼多次都不夠?我笑而不語,只因我的理由有點奇怪──我要去尋覓「姥姥的味道」。 雖然每次去台灣免不了看看朋友,買買伴手禮,也不免俗地,在大街小巷用我這陸客相機,記錄市民生活。但說真的,最令我念念不忘的,竟是那些在台北常見的北方小吃。不論是水煎包、韭菜盒、麵疙瘩、還是水餃、大包、燒餅,對我來說都是「姥姥的味道」。 北方麵有家鄉味 「你很奇怪耶,人家陸客都來吃蚵仔煎,你卻來吃韭菜盒。這不都是在大陸北方常見的食物嗎?」台北的朋友這樣問我。沒錯,這些麵食的確源自大陸北方,但不知為何,台灣的北方麵食,卻讓我吃到了小時候家裡的味道。 台灣有很多小食店,跟大陸不同之處在於,會像家人那樣,更用心地料理。在大陸,不論是高檔餐廳,還是路邊小店,都吃過不少,但總覺得,要麼包裝太過矯情,華而不實;要麼烹製太過隨意,少了點用心。 我出生在南方,但我喜歡麵食。因為小時候,我的成長環境非常北方,有點類似台灣的眷村。爸媽年輕時從北到南「支援建設」,同期來的人很多,鄰里大多是北方人,大家口音稍有不同,但生活習慣大抵相似,都喜歡吃麵食,有時候還會做來送給鄰居品嘗。 姥姥家在北方,我小時候,每隔幾年會回去探親一次。每次回去,姥姥都會搬出麵食料理的十八般武藝,鍋貼、韭菜盒、疙瘩湯、蔥花烙餅,讓我大開眼界。每次回到南方,我總還鬧著要吃姥姥做的美味。 姥姥親手包餃子 後來,我忙於學業,基本就沒回去。直到上大學後,才找到機會回去陪她過年。而那時候的她,身體已很虛弱,連在家站著,都要扶著牆或家具。即便這樣,她也堅持要親自動手給我做餃子,還非要用刀來剁肉餡,說比絞肉好吃。我勸姥姥不用如此費工,但她只回三個字:「你不懂」。 後來才知道,在北方某些地區傳統中,家人從遠方歸來,或是離家前,一定要吃一頓自家做的餃子。年過完了,我要走了,姥姥又包了一頓餃子給我吃。但令我沒想到的,這竟是我最後一次品嘗姥姥的味道。大概一年多後,姥姥就離開了。 工作後這些年,長期外食,但依舊改不了愛吃餃子的習慣。雖在大陸各地也吃過不少,但總夾著一股「餐館油煙味」。直到2011年,我第一次去台北,有一天我在通化街早市買水果,無意中看到市場附近有一家水餃店,生意興隆,我進去點了十顆韭菜豬肉水餃,咬開水餃的當下,眼淚差點流了出來,那竟然就是小時候熟悉的姥姥的味道。我一時語塞,久久沒有講話,同行的朋友問我是不是不好吃,我說沒有,只是想起了姥姥。他笑地合不攏嘴,笑我簡直就是個大陸版「返鄉老兵」。 為什麼在台灣找到了久違的家鄉味?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或許,我在大陸的多數時間是在南方,吃不到正宗的北方味;亦或是,大陸北方人做餐飲小生意的不多,這種家常口味,只有在當地人家才吃到。 來台灣如走後院 後來,我又在台北吃了很多麵食,印象深刻的是在仁愛圓環附近一家餅店,店主是個有山東口音的奶奶,她家韭菜盒是用烙的,內餡也有粉條(台灣叫冬粉),簡直跟姥姥的手法一模一樣。我說要多買一些帶回家,奶奶得知我要帶回大陸,特意走到我面前囑咐我,回去要凍起來,吃的時候要怎樣加熱處理味道才好。她一字一句慢慢地用外省腔國語講給我聽,我很感動,想起從姥姥家離別的場景。 如今的我,常莫名地想念姥姥,小時候,我常跟她吵架頂嘴,而現在我長大了,她卻不在了。姥姥就是台灣人講的阿嬤,媽媽的媽媽。我聽說在台灣有一些外省移民的後代,至今也在用姥姥這個稱呼。 去年,我辦了一年多次往返的入台證,這一年,我來台灣的次數遠超前幾年。大陸朋友常問我,台灣的蚵煎、大腸麵線、雞排好不好吃。我笑答,其實我現在去台灣都在吃北方麵食,我還特別告訴他們,台灣有很多大陸各省帶去的美味,一定要嘗嘗。 如今,我常常是一個人來台灣,一邊在街上拍照,一邊用手機傳上網,我在微博上曾說:「相比香港,台灣更讓大陸人覺得熟悉。儘管兩岸分治六十多年,我們的口音已不同,但完全沒有溝通障礙。 「在台北,你會看到很多用大陸城市命名的街道,也會看到很多懸掛大陸地名的美食招牌,你也會在街頭偶然聽到某個老人家講著外省口音的國語。」 緬懷親人的地方 真的,我很奇怪,我一個陸客常來台北的原因,就是找姥姥的味道,這座城市竟也可以成為我緬懷姥姥的一個地方,真不可思議。我每次都是悄悄地來,吃個韭菜盒,吃點水餃,就悄悄地走。 寫到這,我自己有點想笑,但也有點想哭,我真的覺得我欠了姥姥很多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