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救護車連的預官排長向公民教召報到

是的,我毫不猶豫的接受了這項「教育召集」!我立刻準備好制服和裝備,在臉書上昭告眾朋友們以示決心,順便呼朋引伴一番。

但,我會穿著白色上衣戴著白色口罩,戴著墨綠色的帽子和墨綠色背包,隱沒在人群中當一個一般的公民;就像在軍中操練「單兵攻擊」時各就戰鬥位置一樣,接受那些我不認識的年輕指揮官們的指揮,唱著改編過的軍歌,喊著激昂的口號,包圍連一個年輕生命都無法保護的國防部!

是的,我排開一切工作,迫不及待的要去參加這個絕對會有歷史意義的「教育召集」,我甚至預感它將會是一場像「茉莉花革命」般的「黑眼菊花公民革命」。我不想錯過。這段日子,我夜夜失眠到天光大白,我的憤怒之火已經快將我的腦漿燒焦了,已經發出了陣陣的腐臭味。在每個徹夜難眠的夜晚,只能無助的躺在黑暗中,聽著一首又一首過去所熟悉的歌,讓眼淚溢出眼角,讓憤怒之火暫時平息。

我想起蘇力颱風來襲的那個夜晚,我們一群人依舊準時來到中正紀念堂的自由廣場,進行我們第十八次的反核四五六運動,許多朋友反而是因為颱風而來的,所以人數依舊不少。我們在一陣陣的暴風雨中,除了繼續反核之外,也談到幾個社會上正在發生的不公不義的事情,像苗栗大埔的拆屋案和陸軍下士洪仲丘被集體凌虐致死案。我們決定除了持續的反核外,也要去聲援這些受害者。

就是這一天,國防部在輿論的壓力下,對外宣布有二十六人從記申誡到大過一次,十二人移送軍檢偵辦。他們一方面表示「有在處理」,一方面又威脅不排除對爆料的名嘴提告,同時又有士官長配合反擊,說軍中不是開托兒所的,反諷其實是大學生自己沒有用。事到如今,眼看國防部完全沒有誠意公佈真相,還是採取過去一貫的推託、掩飾、官官相護的伎倆,一群不到三十歲的PTT實業坊的鄉民們終於氣不過,決定組成「公民1985行動聯盟」。當這三十九個人第一次聚集開會時,彼此是完全不認識的,但是那股為洪仲丘討回公道,讓真相大白的信念,讓他們緊緊團結在一起。憑著年輕人的智慧和勇氣,竟然在一星期內完成了「公民教召」的動員令,他們只有五天的時間,透過網路和其他的媒體來號召。這是多麼令人動容的公民力量的展現!

那個蘇力颱風來襲的夜晚,我們這群原本也都不認識的朋友們已經第十八次聚集在自由廣場之下了,也就是說,我們已經連續十八週放下手邊的工作,從來沒有間斷過的來到這裡。雖然在執政者眼中,我們就像透明人一般的不存在,他們照樣的獨斷獨行,但是我們一點都不氣餒,因為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像在蘇力颱風來襲前後宣佈成立的「公民1985行動聯盟」一樣,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們同樣的勇往直前無所畏懼。那天夜裡,我在雨地裡撿到了一個來自由廣場的演講者所遺落的一張講稿,我讀著上面的文字:「以色列知名文學家—投身猶太復國主義運動—約瑟夫.克勞斯納博士:我又是一夜沒有闔眼…為我們民族憂心忡忡,為我們的未來恐懼。我們有些發育不全的領導人納狹隘的視角,在黑暗中壓在我的心頭,比我本人的問題還沉重。」我將這張濕了的講稿撿起來,小心翼翼的保存。紀念這個外面風雨交加,但是我們內心卻是溫熱的颱風夜。

我不是職業軍人。當年我遵守國家規定成為一個大學畢業的預官少尉排長,在我兩年服義務役期間,我的表現一點也不輸給某些職業軍人。我曾經破門而入去抓一個軍階比我高的軍官,因為他竟然帶頭和士兵聚賭。我們連上曾經發生失竊事件,追查到後來兇手竟然是我們的長官。當我帶著士兵跑五千公尺時,我一定跑在最前面。當有一個士兵為了休假被取消而憤怒委屈,將子彈上了膛說要和長官同歸於盡時,是我一邊安撫他一邊走向他,將他子彈上了膛的槍取下來。我利用休息時間教不識字的士兵學習寫字,也利用上課時間教士兵們一些生物知識,因為那是我的大學本行。我在服兵役期間付出的比我得到的多很多,因為我想證明大學生不是沒有用的。

我早已不用再回去軍營參加教育召集了,但是這次我決定接受「公民1985行動聯盟」的公民教育召集,重新學習當一個關心社會集體利益,關心社會不公不義的事情,關心社會弱勢的一個真正的公民。 是的。一個救護車連的預官排長向「公民1985行動聯盟」所發起的公民教召報到,並且一路唱著過去很熟悉的軍歌:「我們不能再做夢,我們不能再發呆,自己的國家自己救,自己的道路自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