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封


看倌想知道我的臉書,只要鍵入「蔡坤龍」搜尋確認即可,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比較困難的是樹下那個男孩的夢想,那是我某日吃拉麵時,見到一雙強壯手臂之後所得到的感觸。手臂的主人曾經是職棒球員,打球的手賣起拉麵,有點新聞味,記者也來報導了,但我感受到的卻不只如此。

這位球員是前兄弟象的投手李文傳,名氣沒有陳義信等人響亮,但在當年老教頭曾紀恩的眼中,他是個很好用的子弟兵,可以當外野手,可以打擊,還在投手丘上拿到兄弟象職棒成軍後的第一場完封勝,之後還一度被教練叫去當捕手。

這種選手屬於球場上「藍領階級」,雖然沒有明星球員的光環,但就像李文傳的女兒說的,

「我爸爸是全能型的球員!」

因為是選手出身,今年53歲的李文傳至今還擁有充沛的體力和強壯的手臂,在兒女心中,不管過去或現在,他都是一位巨人,這對兒女具有無可取代的正面意義,比什麼都重要。

但李文傳自己並沒有這樣的待遇,他四歲喪母,九歲喪父,世上的親人只剩幾個姊姊,知道他愛打棒球,四姐省吃儉用,買了一支球棒給他,小學二年級,他第一次練習揮棒,就打斷鄰居女孩的兩顆門牙,球棒因此被大姊沒收。

李文傳的棒球夢並沒有因此中斷,他偷偷加入當時就讀的嘉義市垂楊國小棒球隊,練球很累,隊友都有父母送點心來,但他沒有,陪伴他的,只有球棒以及場邊樹下的片片落葉。

「好想有個家!」落寞的小球員心中吶喊著。

場邊看球的大人似乎聽到了他的吶喊,送來球鞋和許多日常用品,這是李文傳需要的,但並不是全部,他夢想的是一個家,一個可以讓心靈休息的地方。

垂楊國小→南興國中→東吳高工→山崎高工→台北體專。之後他加入兄弟象隊,從業餘打到職業,節儉的他,衣服穿到破才丟,球鞋破了,補了再穿,累積一定儲蓄後,他在故鄉嘉義置產,完成「好想有個家」的夢想雛形,他也沒忘記當年故鄉球迷對他的照顧,發願今生一定要為嘉義的棒球盡一份心力。

職棒元年,兄弟象隊的球迷熱情如火,板橋女孩陳正儀從兄弟飯店沿著地下通道,一路跟著球員來到球場,與李文傳有接觸的機會,兩人擦出愛的火花,隔年結婚,之後生了一對兒女,陳正儀說,

「他是一個正直、愛家的好男人,二十年了,到現在我們不管旅遊或逛街,都是全家一起出動!」

結束球員生涯,李文傳回到故鄉先後擔任嘉義高工、民生國中的棒球教練,有時教球從清晨6點教到晚上10點,累,但他無悔,他要用盡一生的愛來回應當年鄉親父老對他的雪中送炭。

有一次帶隊到台東打球,吃到當地一家日本拉麵,小球員直說,

「好吃,希望在嘉義也可以吃到!」

除了繼續教球,為了不辜負小球員的希望,李文傳花了兩個月時間,每星期六、日跑到台東拜師學藝。今年初,他在嘉義市經國新城旁開了一家拉麵館,曾經6:0完封勁敵的那雙手,現在端起了拉麵,臉上還是一樣憨厚的笑容,廚房裡老婆大人忙著煮麵,走道上女兒忙著招呼客人。

男人就算再強壯,內心深處還是會有一個非常脆弱的角落,當年垂楊國小樹下獨坐的那個落寞小球員,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溫暖的家,李文傳用意志力把心靈深處那個最脆弱的角落完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