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燙傷

去年陽光基金會邀請我擔任網路創作的評審,我沒有考慮就答應了,並回捐評審費用,因為感同身受。

大學二年級的一次颱風過後,我走到政大旁的醉夢溪畔,地上一堆堆民眾整理過的風災廢棄物,大約都是一個投手丘的大小。我踩上其中一個廢棄堆的最高點,看著遠方的景色,渾然不知廢棄物底下是炭火般正在悶燒的漂流樹枝。

剎那之間,我整個人下沈,感覺腳上一陣劇烈的灼熱,奮力跳離時,藍白拖的邊緣已開始融化,尖銳的刺痛迅速貫穿全身,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雙腳慢慢浮現出大大小小的水泡。

被送到台北馬偕醫院包紮傷口,隔天換藥時護理師叫我不要看,我躺在病床上,弓著脖子硬看,假裝自己很勇敢,幾番勸阻無效後,護理師只得由我。當我看見她拿夾子把紗布掀開時,黏在紗布上的皮膚像紙一般跟著撕了下來,血水汨汨流出,我咬牙忍住強烈的疼痛,終於知道為什麼她叫我不要看,因為慘不忍睹。

住院的那十天,每天晚上睡覺前,我必須在不斷嘗試後,把病床的頭、尾都精確地調整到某一個角度,否則半夜就會痛得醒過來,但這都還只是「前菜」。

出院後的七、八年間,我才真正嚐到什麼是燒燙傷的後遺症。雙腳腳踝上下各大約十公分的皮膚組織已經壞掉,只要穿的襪子太緊或者穿太久,燒傷過的皮膚就會破皮流血。

它們是不設防的國度,只要是稍微硬一點的東西,哪怕只是一支寶特瓶的底部邊緣,都能像利刃一樣,輕易把它們劃開。

燒傷已經三十年了,斑駁處長不出一根腳毛,永遠都是麻麻的感覺,偶爾還會傳來些微的刺痛,那些傷口彷彿從來沒有痊癒過。

陽光傷友們的網路作品讓我看了鼻酸,大家都被包在不會呼吸的皮膚裡,一股令人敬佩的生命力試著掙脫而出。

我只不過是雙腳大約百分之二十的二度灼傷,就跟了我三十年,八仙樂園粉塵閃燃意外的那些受害者,他們所受的苦應該已經超過我的筆墨所能形容。希望現代的醫療技術和觀念已經有長足的進步,讓那些傷者少受點苦。

這期間我當過十幾年的社會記者,跑過幾則燒燙傷的新聞,每次看到包裹層層紗布的傷者從隔離的玻璃窗向走道上的親友揮手致意時,都覺得他們很勇敢,每個細微的動作對燒燙傷的患者而言,都是巨大的考驗。

旅美棒球好手陳偉殷七月二日拿下今年他在大聯盟的第四勝,希望這個消息可以傳到八仙樂園傷者的耳裡,特別是陳偉殷的球迷們,勝投可以帶給他們些許精神支持的力量。

陳偉殷的表現好壞常常讓球迷的心情跟著起伏。拿到勝投,電視鏡頭帶到陳偉殷的愉悅笑容,球迷會跟著笑;如果被打爆而中途下場,球迷的心情也會跟著低落。七月二日那場比賽,陳偉殷在落後之際苦撐,最後逆轉拿下勝利,那種頂住壓力、先苦後甘的勝利更具激勵作用。

不管是不是棒球,不管是什麼事,只要是好消息,就讓他們知道吧!因為燒燙傷的長期抗戰才正要開始。

傷友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