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教育】成年人休學,竟還要「家長簽名同意」?

作者:廖曉佩/芬蘭不神奇

關於邁向所謂的「成功」或「幸福」,許多人是否總想走「安全模式」(Play safe),謹慎為上?不少父母給子女的探索空間,似乎經常跟「抓周」的有限選項一樣,只有符合主流成功定義的象徵性道具,才獲准出現在搞不清楚狀況的一歲寶寶面前。

抓周過程中,大人們總在前頭不斷喊著:「抓紙鈔!抓聽診器!抓法槌!」不過無論抓到什麼,對於懵懂無知、剛滿周歲的小孩而言其實毫無影響,抓周的重點似乎只在滿足家長對子女未來的想像,也安定父母對此的不安。

40 多年後回想起來,根本記不得自己有沒有抓周、更不用說抓到了什麼,倒是憶起那段在「兩極教育方針」下成長的童年。

當無窮盡的好奇心,對上「不要問」的權威教育

小時候,爸媽為我買的第一本課外書叫做《一百個為什麼?》,內容包羅萬象,好比「為什麼會閃電打雷?」「為什麼先看到閃電才聽到雷聲?」為了去學校和同學炫耀自己懂好多東西,我囫圇吞棗地亂背一通,假裝自己是個小博士。

沒有數學、物理、地理的基礎知識,那些解答其實我都似懂非懂,殊不知這本書像是啟動了我的好奇開關,問題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面對我的疑問,父親總是有耐心地為我解答;奶奶則是在一旁用台語責備:「小孩子有耳無嘴,有屁股不放屁。」意思就是──妳一個小孩子,沒事問那麼多幹嘛!

在這麼兩極的家庭教育方針下,我一邊問著「為什麼」,期待獲得解答;同時卻又因被噤聲,而促使我冒出了更多「為什麼不行?」的反思或叛逆。

於是,在接下來的成長歷程中,每當自己想做的事情被禁止時,「為什麼不行?」總是開啟我加倍想要探尋的心:「這是社會主流價值觀的偏狹定義嗎?」「家人把自己的期許強加在我身上了嗎?」「這是性別偏見嗎?」「打破這些之後,我的人生道路可以越走越寬敞、越自由嗎?我可以找到自己真心想要的嗎?」

你看,我真的是一個問題超多的人。

在台灣,常常有人跟我說:「妳想太多了!」反倒是來芬蘭唸書後,無論老師、同學或朋友,對我各種提問的回應是:「這是一個好問題。」或「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們來討論一下。」我發現獨立思辨與提問在芬蘭是被重視的軟技能,甚至因為問對問題,讓客座老師印象深刻,進而開啟課堂外的友誼。

個人在台灣的成長歷程中,總覺得主流價值觀對於「成功」與「幸福」的定義偏向狹隘,不僅如此,還一直被灌輸走「安全途徑」的精神:小孩子好好念書、考上好大學,上大學後繼續認真唸書、不要交男女朋友,畢業後就能找到好工作,接著再找個好伴侶結婚生小孩。

這樣的路徑似乎被視為「完美人生」,問題是,成功和幸福能複製嗎?既然不能複製,那怎麼可能會有公式呢?沒有探索自我的時間與空間,反而試圖把別人表面上的成功或幸福路徑套用在自己身上,這樣行得通嗎?那些背後看不見的心酸血淚,是我承擔得起的嗎?

如今,我從大學畢業已 20 年,可是這種「唯有讀書高」的風氣似乎依然在我成長的這片土地盛行著。但是,真的只要會讀書,人生就能比較「幸福」嗎?

「會讀書就好」,真的嗎?

記得國小時,有一次我的腳踏車輪胎破了,於是跑去腳踏車行請師傅補破洞。當時師傅正在忙,要我自己先把輪胎「打氣灌飽」,我愣在一旁不知道該怎麼做,結果被他嫌棄:「只會念書,什麼都不會有啥用?」但當時的我感到不解,明明從家庭、學校到社會,都跟我說「好好念書」就可以啦,不是嗎?

「專心念書就好」,恐怕是一個毀壞個人發展的藉口,因為「除了念書以外其他都不用想,成績好人生就會一帆風順」這句話,在那個高等教育尚不普及的年代或許還勉強適用;但不幸的現實是,那個年代早就結束,而社會卻未曾正視「會讀書就好」早已是「非常沒用」的堅持──學海無涯、產業變化如此之快,許多工作機會 10 年前根本不存在,若只會課本內的知識,能夠帶人們走多遠?

「幸運」的是,在台灣的填鴨式教育中,身為一個會背書的人,在校成績還不賴,這給了我更多游刃有餘的空間。後來,我誤打誤撞地考上政大外交,卻超級格格不入;從外交系轉到廣告系後,一位又一位「很不傳統」的傳播學院老師們,啟發我批判性思考、創意發想,並鼓動我不服從的性格。

當時父母覺得廣告系都很「燒肝」、相當辛苦,一邊碎唸著不希望我轉系,一邊還是簽下「轉系同意書」。我非常驚訝:都已經 20 歲了,轉系居然還要家長簽名同意!

經濟獨立的成年人休學,竟還要「家長同意」?

由於是大二降轉,因此大學總共得念 5 年。高中時我就曾下定決心,大學畢業後要先工作,在接受現實考驗、更認識自己夢想與自身技能之間的差距後,再考研究所。

因此,當身邊不少同學在大學最後一年拚命準備研究所考試時,我卻去徵選前往泰緬邊境服務的志工團,學了 3 個月布袋戲做文化交流,翻山越嶺去不同的克倫族(Karen)部落演出,更了解慈善組織在當地的運作。

那趟去國外做志工的經歷帶給我人生長足的影響,使我學會看見事物真正的「價值」,讓我在畢業後,每每面臨與現實衝撞時,依然能免於被資本主義與物質慾望綁架。

後來,工作了幾年、換了幾份與志向不合的工作後,我毅然決定離開廣告傳播界,跑去念台北藝術大學劇場設計所。天啊!這飯碗更難端了,我念了兩年之後,對於台灣劇場環境適應不良,於是休學跑去澳洲實習。

那時,我已經 28 歲,想要休學居然還是需要「家長簽名」。這不禁讓我想問:到底幾歲才可以為我自己的人生負責、不用家長背書?真是太匪夷所思了!(編按:現行各大專院校休學規定有所差異,唯多數學校均仍維持需「家長」簽名之流程,20 歲成年者亦然。)

距離澳洲打工度假的 10 年後,我橫跨到世界的另一個角落:芬蘭,當起全班最老的研究生。在芬蘭,我見證了年輕人的「獨立自主」如何體現在整個國家、社會、家庭教育的共識裡,被逐步從小建立起來。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38 歲圓留學夢(三)轉系、休學竟要家長同意?回首在台求學路,令我適應不良的「安全模式」》,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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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廖曉佩,2017 年離開十幾年劇場生涯,跑到芬蘭留學。由於興趣太廣泛與熱愛新知,念了三個全然不同的領域:政大廣告學士,台北藝術大學劇場設計碩士,芬蘭阿爾托大學(Aalto University)的永續創意碩士。目前籌備創業中。臉書專頁分享在芬蘭的文化觀察與生活記事。Rock My Finnish Life 走跳芬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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