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包淳亮】美國進入「狩獵的季節」，但是中國不好惹

作者為政治大學東亞所博士

《金融時報》負責白宮新聞的記者迪米（Demetri Sevastopulo），1月15日發表了一篇文章〈為何川普的美國反省對華接觸政策？〉，提到美國國務院前東亞事務常務助理國務卿董雲裳（Susan Thornton）對於當前美國的中國政策的感言：「現在沒有人要求紀律；每個人都有狩獵許可證，現在狩獵中國的開放季節」，董雲裳認為中國可能還輕忽了美國的變化，原因是川普很少提出安全問題，包括「台灣或南海，或核導彈或軍備控制，或間諜活動」等問題。這篇文章指出，美國政界、商界乃至於中國政策圈的疑中情緒，已經非常顯著。

當然，關心時事的人，對於這個態勢已經耳熟能詳。「新冷戰」都被炒作了好幾回了。不過很多人好像還在等待什麼，因此叨念著「中國輕忽了」，「美國不再期待了」。史劍道（Derek Scissors）和卜大年（Daniel Blumenthal）才在近日的《紐約時報》又鼓吹了一次〈中國是危險的對手，美國應該如此對待他〉。（中文）

我的觀察是，問題其實不在於中國輕忽，問題在於中國多次提出「新型大國關係」、希望與美國「共治」，卻得不到美國的積極回應之後，已經不再期待美國會「放下身段」，因此中國決定必須「示強」，以避免美國「輕舉妄動」。這些「輕舉妄動」，包括由美國國會或美軍出面，在台灣、南海等地的挑釁。「示強」的表徵是軍機繞臺、南海軍艦追尾，而由於美軍明白他們有成為愚蠢的華府政客的犧牲品的可能，因此反而發出愈來愈大的聲音，指出美中可以合作、也必須合作。

美軍最新的大嗓門，是1月15日上網的《國防情報局中國軍事力量報告》；一些分析認為這個報告更加客觀，因為國防部沒有去討好國會的必要。報告基本上有兩大重點：其一，中國近年來的長足進步，已經接近到了一個轉折點，使之可能有足夠的信心，認為能夠在任何領域戰勝對手；其二，中國的一些軍事科技，已經超越了美國，特別是高超音速飛行器。

一些人認為美國還有很多「黑科技」，不過其實美軍對於新形勢早有覺悟。DARPA戰略技術辦公室主任Tim Garrison去年九月就曾表示：「占有壓倒性優勢的武器系統在過去幾十年裡貢獻良多，但是這種『統治』是不可持續的。現在，我們的對手正在研制針對我們每一件『統治性』的武器的對應手段。當然，我們可以投入更多的錢，獲得更先進的武器技術，來保持領先，但這最終這種主張將會失敗。」（中文）

其實那些為美國的「喊打喊殺」搖旗吶喊的人，可能犯了兩個錯誤，即錯誤的判斷了中國的意圖，並且錯誤的評估了美國與中國的實力對比。曾在美國情報總監辦公室負責東亞事務的Paul Heer就看得很清楚，他1月8日發表在《國家利益》的〈省思美國的東亞獨尊政策〉，就指出「華盛頓應該設法降低與北京進行區域競爭的當前趨勢，轉而尋求機會，與北京在該地區建立長期穩定的力量平衡。」他這樣說的原因在於，「再平衡」之類的政策「有兩個基本問題：它錯誤地描述了中國在該地區的戰略意圖，並且美國的戰略目標可能已經無法實現。」

他指出，「中國人長期以來一直承認美國在該地區的作用對中國本身帶來好處，並表示接受和平共處、以及與美國在該地建立重疊的勢力範圍。此外，中國並沒有試圖將其政治或經濟制度強加給鄰國，也沒有試圖阻礙該地區的商業航行自由（因為沒有哪個國家比中國本身更依賴海洋自由）。簡而言之，北京希望擴大其在東亞的權力和影響力，但並不尋求『贏家通吃』的競賽。」他指出雖然兩國在台灣與南海有爭議，但「既然華盛頓原則上從未反對中國與台灣的和平統一，也沒有其他有爭議的島礁抱有明確的主權的立場，那麼對它們的長期安排，就不一定是對美國或中國在該地區的霸權的試金石。」

他說，「現在已經不再是1945年，甚至不是1991年。美國在冷戰期間尋求並保持著優勢地位，但無論是在全球或東亞地區，這種地位幾乎肯定不是永久可持續的。美國在西太平洋地區的首要地位是一個歷史性的異常現象，美國遲早會不得不習慣一個不那麼重要的地區角色。」

他的結論因此是：「華盛頓應該接受戰略競爭是不可避免的，絕對安全是不可能的。它還應該認識到，即使是美國的盟國和該地區的合作夥伴，也已經在重疊的美國和中國勢力範圍內運作；他們更喜歡這種做法，勝過被迫在華盛頓和北京之間做出選擇。美國可以而且應該繼續在東亞發揮領導作用，但需要與中國分享。華盛頓應該設法降低與北京的區域競爭的當前趨勢，這種唯我獨尊的博奕不僅徒勞無功，並正在走向破壞穩定。華府應該尋求機會與北京建立長期穩定的權力平衡。這是一項艱鉅的任務，將挑戰雙方的外交和安全管理技能和技巧，並且幾乎肯定會繼續進行多年。但它總比東亞的軍備競賽或冷戰更可取。」善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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