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你我不二

圖/盧兆琦
圖/盧兆琦

文/離畢華

鎮日家中閒坐,手上的書昏沉欲睡,跌落腳邊都未覺察。恍惚間聞到一股類似檀香的氣味,有誰會在日將西斜的時候焚香呢?晚課時間未到哇。耳邊也聽得後院子裡的竹篙咿唔咿唔,是鄰家少年又把籃球誤投進來打到那一小叢竹枝了?想要起身探看,才發現自己倚歪了書架,架上的書直接敲到頭上來。看著一地的書,自己都覺得好笑。

百無聊賴,一直想探究夢裡飄來的香氣在告訴我什麼,邊走邊靠近放咖啡機和杯具的櫥櫃,那香氣依稀彷彿,卻又不盡然。這時,手機鈴聲像不速訪客,敲得那麼急,在耳膜上。

已有多日日日拜訪書中山水和花色,與古今人等對談甚歡,有點不想出門,旋又轉念,如此「塵囂無一可相關」的日子也不太健康,不如應手機鈴聲之邀,換裝赴會。到了那家咖啡館找到朋友的座位,坐下來,看到新面孔,老友介紹這位是有點炫耀他膚色的提拉米蘇、那位名士派頭的是抹茶起司,這位年輕人的眼睛是注入透明玻璃的褐色咖啡。

「你要喝什麼?」我也不知道。「喝杯單品好嗎?」好。「你要配個什麼吃?」可以不配吃嗎?「配個『歌劇院』好了。這個比較適合你的調性。」他幫我做出決定。

這家店也特奇,所有的咖啡都用玻璃杯裝,連喝紅酒和香檳酒的高腳杯都派上用場,水杯反而是陶瓷製的杯子,也可以要求不要白開水,要茶。一般品味咖啡習慣用陶瓷杯,喝酒用玻璃杯,現在反過來使用,味道如何?握在手中的玻璃杯散熱比較快,微微旋轉一下杯中液體,可以欣賞咖啡汁的色澤,一抬眼,那位年輕人正用他的眼睛打量這位遲到的客人,這位不善交際的客人有些不自在,就在此時聞到杯裡傳來夢中那股飄忽的味道。

在我接不上話題的語尾,玻璃杯偶爾和點心盤碰撞發出一些聲音,玻璃杯聽似禮貌性的問話,水晶盤也社交性的回話,其為輕微的意思。與其說沉浸在這個當下,不如說心緒電光石火的千迴百轉,像杯盤彼此折射出的小小的光,攸忽地讓人想起「梅花未必能如我,花謝花開未得閒」這樣的詩句,一心想著梅花早已落盡,紫陽花正趕急的奔赴雨季張羅著開花事宜呢。真忙。

提拉米蘇和綠茶起司看得出來是好朋友,放在同一個玻璃盤哩,你一口我一口地用食叉叉著吃,錯覺裡以為他們互相餵食,那位好友主導著話題,談著股票汽車和女人。

默默地叉起歌劇院的第一層的拱柱放進舌尖,嗯,咖啡糖漿的味道,再吃一口,歌劇院似乎略略傾斜成微醺美人,第二層的拱柱式巧克力奶油,再一層則是咖啡奶油。

當我叉起頂端長著翅膀的金色雕像時,拿破崙帝國崩解,劇院內象徵詩歌的雕像依然金碧輝煌。如此甜膩的糕體,讓我渾然忘卻玻璃杯裡升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