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春何處?—-夏秋冬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

匿居南隅,門階生苔,獨坐暗室,有時不記歲月不辨四時,理智分明估做時間的暗影之中,望著一室侘寂,怔怔忪忪。

幽微微的廚房,所有物件應該產生的陰影都被曖曖微塵吞噬,整個空間換成不具立體意義片狀的單薄。選一支豆子吧,哥斯大黎加薇若拉處理廠經由日曬水洗的豆子?就它吧,被名稱為「神父咖啡」的豆子。

熬過一兩個短暫的寒流,說是立春了呢,忽得一聲春雷驚蟄,轉眼就是春分,春分就是日和夜將一天各自分了一半。梨花和木蘭也平分春色,朋友來電告知她家院子裡的梨樹開花了,「今年開得特別茂盛,一樹似雪。」約好哪日哪時前去賞花,轉眼錯過時機未能成行,「你這個時候才來,花是寂寂莫莫的剩六七朵;要等著吃果子,怕是鳥梨仔酸澀入不了你的口。」酸澀的滋味我懂,可是這支豆子的烘焙度是中深程度,酸和澀的滋味已消逸無蹤,留下的香味也絕不會像梨花或木蘭的幽怨香氣。

「何況,花朵被幾陣冷雨打落,怕也結不了果呢。」那麼,你家附近公園裡那棵木蘭呢?

過年前已開過一輪,倒也沒注意她謝了沒,你若要看她可能等到天氣更暖的六七月吧。六七月?那不就夏天了?恍惚間,夏天的氣息似乎湧上鼻頭,那是咖啡豆在壺裡烹煮所散發出來的氳氳之氣,是春木經太陽曝曬過所生出木質調味道,在嗅聞之下顯得乾燥的木頭香氣,其實裡面揉進了些許的潤澤,那是來自最後一場梅雨和最初那場夏雨的奇妙味道。這味道在舌尖舌根間往復,像一句咒語,深沉的咒語。

沒錯。美好的春天總是如此短暫,短到如一句誓言。誓言不就是一句愛的咒語,她是永恆,也可能存在於一瞬不到的瞳眸之中,像極了春天,春天又曾經許諾過你什麼?連那隻粉蝶都來不及一親芳澤,盛放如夢的窈窕牡丹,夢卻也逐漸凋萎,何況,那釉燒在碟面的蝶,如何把握一座隨春而逝的花園?很快就進入夏季枯水期的瀑布?滿地殘花的草坡?總之,春在何處?

南國的夏天像亟欲炫耀新衣裳的少女,迫不及待地穿上短袖的雲和夏霧般的薄裙,踮著新買的球鞋滿街市招搖過之,整條暮春的街衢都充滿初夏風情,一股勃勃待發的愛情一觸即發。熱情夏季的戀情尚未結束,桂花便欲窺究竟,散步時經常嗅到隱喻的花香,想說全球氣候早就亂了套,說是冷了隨即熱了,人都單衣夾襖的忙著換穿,原先排著隊準備依序上場的花兒們這時便亂亂插隊,猶如末世人間。

那可不?秋天到了。原是天高氣爽的季節,卻熱得像夏季,全沒個蕭蕭遠樹流林外的蕭瑟,像南隅之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