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重蹈阿Q被吳媽打臉的覆轍

每每看到崛起振興之類的宏大口號,而不提小民尊嚴和權益,我不由感慨魯迅的深刻。阿Q有次對吳媽說,我要與你睏覺,結果被吳媽打了個耳光。我常想,如果阿Q不是直接地說睏覺,而是與吳媽談,談得吳媽心花怒放,不睏覺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以此類推,如果不喊崛起振興之類宏大口號,而是扎實提升小民尊嚴和權力,則不崛起不振興也是很難的。反過來,只停留在喊口號上,掌嘴是跑不掉的,歷史和現實已經給過太多沉重的教訓。

大躍進時,我們喊趕英超美,人有多大的膽地有多大的產;文革時,我們要革帝修反的命,破除資產階級法權。結果損失的不僅是物質財富,更是人命無數。改開以來,壯懷激烈的口號逐漸消散,激情燃燒的歲月相應降溫,但經濟的增長卻達到令世人矚目的地步,這固然離不開頂層設計的高明,更多的則是底層邏輯的理順,也就是小民的尊嚴與權力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和伸張。

簡言之,若小民的尊嚴和權力得不到尊重和伸張,則無論頂層設計有多麼的完美,他們都只能非准勿言,非許勿想,非批勿行,則無法成就大國富強與榮耀。所以必須更加尊重和張揚小民的尊嚴和權力。具體可以是政府管理的公權既要充分到位,又不能侵蝕小民權力邊界;國企央企的收益既要成為社會穩定的定海神針,又要充分為小民共同享有;政府的輿情民意管理既不能失序紊亂,又要保障小民的微末訴求上達天聽;央行的貨幣發行既要能有效地調控經濟,又不會造成小民財產的縮水貶值;財政的稅收既要達到可能的最大值,又要避免小民負擔的過重,還有很多很多。沿著這個方向,大國的富強和榮耀就會由崇巍的情懷和口號落地為可操作的技術與路徑。

所以長期以來我們在小民的尊嚴和權力保障上步履蹣跚的重要原因是,不明白金字塔不是奴隸而是自由人建造的;不明白財富主要不是來自於艱苦卓絕的奮鬥,而是優雅從容的創新。1560年瑞士的鐘錶匠布克看到金字塔後就說,這麼精緻宏偉的它不可能是奴隸建造的,因為布克失去自由後,他做出的鐘錶就再也沒有原來精準了。布克的論斷被400年後的埃及最高文物委員會所證實。這就是說,小民享受的尊嚴與權力有多大,他們成就的事業就能讓後人有多麼驚歎。谷歌創始人謝爾蓋‧布林出生莫斯科,如果他留在蘇聯,充其量也就像他爸,將愛蘇聯罵美帝做成一門生意。但是他到了美國,將谷歌的市值做到僅次於微軟的2兆。美國從谷歌上得到的榮耀,顯然來自於布林在美國享有比蘇聯更多的尊嚴和權力。

可見,大國的榮耀來自於繁榮和強大,而繁榮與強大來自小民的創新,創新則來自小民的尊嚴和權力。他們享有尊嚴和權力的程度決定他們創新的力度,進而決定大國榮耀的炫度。無需深入探究,不難看出,國與國之間的競爭,已經由科學技術的競爭,轉向小民權力與尊嚴的競爭,哪國小民享有的越多、越充分,哪國越有領導世界潮流的榮耀。難怪經濟學諾貝爾獎的獲得者弗里德曼說,不要擔心美國的技術被拷貝,別國拷走一個,美國還能創造更多,但如果他們拷貝美國的核心價值觀、獨立宣言等,則會構成對美國的威脅。因為科學技術只是像大海潮汐的表層燦爛,小民的尊嚴和權力才是如月亮引力一樣的底層邏輯。中國近代史上何嘗沒有像葉企孫、湯飛凡和饒毓泰這樣引領世界科學技術的巨擘,但是,沒有小民尊嚴和權力的支撐與配套,不僅他們的科研成果得不到發揚光大,而且他們的性命都無法保全,徒給後人留下無盡的椎心泣血。

如果我們繼續用大國榮耀的口號,要小民讓渡他們的尊嚴和權力,其結果不僅是「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更是重蹈阿Q被吳媽打臉的覆轍。

(作者為大陸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