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合作社」是助弱勢脫貧的社會解方,為何長期受到政府漠視?

文:基督教芥菜種會

阿蘭原為原住民社區文化健康站(簡稱文健站)的照顧服務員,因文健站將工作機會給年輕人,希望將年輕人留在部落,因此阿蘭失業了。透過鄰居的介紹,她加入「花蓮縣芥菜種會社區照顧服務勞動合作社」,不僅成為社員,也是股東。她說:「到長輩家裡煮飯、洗衣服、整理家務,讓這些長輩居家環境能舒適一點,不但幫助別人同時賺取生活費,工作有彈性、時間上也比較自由,現在的我比以前開心多了。」

基督教芥菜種會為服務弱勢族群並回應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SDGs)第八項「實現勞動尊嚴和經濟成長」,2019年在花蓮、高雄分別輔導成立社區照顧服務與新住民清潔服務勞動合作社,提供「給魚吃,不如給釣竿」的就業型態,強調以人為核心,兼顧公平及社會正義,實現平民經濟的理想。

芥菜種會執行長吳小萍表示,以社會救助的方式長期扶助弱勢家庭,不一定能夠有效幫助他們脫離貧窮的循環。芥菜種會所服務逾4000名弱勢兒童的父母多數都在打零工,因此協助家長擁有穩定收入,就能用較短的服務時間,讓一個家庭得以經濟自立,於是芥菜種會以「勞動合作社」作為脫貧的解方。

勞動合作社社員擁有彈性工時,對負擔家計的婦女有很大的幫助。且長照及居家清潔符合目前高齡化社會的需求,能創造出雙贏的局面。

合作社的精神與特色

1995年,國際合作社聯盟(ICA)將「合作社」定義為「基於共同所有及民主管理,為滿足眾人經濟、社會、文化的需求與期望,自願結合的自治團體。」根據合作社法規定,合作社是指「依平等原則,在互助組織之基礎上,以共同經營方法,謀社員經濟之利益與生活之改善,而其社員人數及股金總額均可變動之團體。」依法規定組成合作社需7人以上才可設立,主管機關為內政部,能經營的業務包括生產、運銷、供給、利用、勞動、消費、公用、運輸、信用、保險及其他。

像阿蘭所參加的便是屬於「勞動」合作社,是由沒有一定雇主的勞動者,專精於同一種行業或職場的勞工所組成,基於彼此經濟上的共同需要,以民主、平等、互助為基礎,用合作社的名義向外承攬勞務工作,社員付出勞力完成勞務獲得報酬後,透過分配報酬總額,謀取社員經濟利益與生活改善,如此一來即可減少資本家中間剝削,幫助像阿蘭這樣的中高齡失業婦女改善家庭經濟情況。

自1844年英國的羅虛戴爾小城,有28位紡織工人籌組消費合作社以來,合作社至今已有170多年歷史。根據國際合作聯盟(ICA)的資料顯示,全球有超過300萬家合作社,12%人口是合作社的會員,並為全球10%的就業人口提供工作機會。社員共同遵守合作社七大原則:

自願與門戶開放(voluntary and open membership)

社員民主管控(democratic member control)

社員經濟參與(member economic participation)

自治與自主(autonomy and independence)

教育、培訓與宣導(education training and information)

社間合作(co-operation among co-operatives)

關懷社區(concern for community)

1992年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宣佈每年7月的第一個星期六為聯合國國際合作社節,今年落在7月3日,主題為「Rebuild better together(共創美好未來)」。世界各地的合作社以團結與韌性來對抗全球COVID-19(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新冠肺炎、武漢肺炎)大流行危機,並為社區提供兼顧以人為本和環境正義的恢復方式。

不只是給予謀生工具:互助自治的另類經濟模式

吳小萍認為,在全球經濟不景氣及貧富差距愈來愈大的社會中,合作社是協助人們脫貧、互助合作、改善生活環境及善盡社會責任的一種經濟模式。雖然在台灣合作社已經有超過100年的歷史,不是什麼創新的模式,但過去許多合作社的失敗在於管理不善、財務不透明,造成社員信任關係破裂,其中多數也未真正落實社員民主管控與自治的重要原則。因此芥菜種會的作法是在輔導成社前,社員必須組成讀書會研讀合作社的核心價值,藉此培力社員提高知能,了解社員的權利義務,並認同合作社的精神及理念,這是合作社成敗的重要關鍵。

合作社是一個對新住民或原住民很好的創業機制,一個人創業要擔的責任和風險很大,但一群人共同努力創造出來的力量更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長,有夥伴互相支持與鼓勵、共同成長,學習如何開會、怎麼做決策及營運管理等。合作社不只是給予一個謀生工具,也是學習用民主的方法來實踐共享共好的價值。合作社應建立制度,讓組織透明建全。若芥菜種會輔導的合作社超過40位社員,就會鼓勵資深社員另外成立新的合作社,讓合作社維持像家人一般緊密的關係,也不斷地開枝散葉。

以目前芥菜種會兩間合作社的營運狀況來說,花蓮合作社從一開始月營業額不到10萬,直到去年底為90萬,大幅成長了9倍,社員年收入最高者有90萬,次高者也有80多萬,比起社員們上一份工作收入至少多三成,且工時較短,一個月只有100多小時;高雄合作社營業額雖沒那麼多,但也成長了3到4倍,主要是高雄新住民並非以居家清潔為全職工作,僅為了兼職家庭照顧需賺取零用金,並學習一技之長。

合作社的挑戰與困境:長期受到政府漠視乃至刁難

根據世界合作監測(World Co-operative Monitor)的統計報告,目前全球最大的前300家合作社,其營業額超過2兆美元。但反觀台灣,根據2019年內政部合作事業統計數據顯示,相較於2001年的5475社,2019年僅不到4000社,衰退幅度近30%;若以社員數來看,相較於2001年的440萬人,2019年僅剩下197萬人,衰退幅度高達55%,如今普遍呈現停滯狀態。

芥菜種會執行長吳小萍認為,政府並未鼓勵合作社的發展,雖然《中華民國憲法》第145條第二項寫著:「合作事業應受國家之獎勵與扶助」,有《憲法》的保障及合作社法相關法令的規範,明文規定要扶植合作事業的發展。但就主管機關而言,因應政府組織改造,合作社原屬於內政部社會司的業務,2013年內政部社會司下的福利業務移撥衛生福利部管轄,合作社業務則與人民團體合併暫設「合作及人民團體司(籌備處)」負責,待組織法修法完成才會正式設立。

發展合作事業是「基本國策」,但卻長期受到中央政府漠視,從2004年之後,合作事業預算不斷下降,由2004年的4960萬元降到2020年的544萬元,每年不斷縮減。中央政府在組織人力、預算投入、獎勵協助等嚴重不足下,造成合作事業長期積弱不振,甚至地方政府也打壓。

芥菜種會社區發展處處長李士青說,以芥菜種會輔導合作社成立的經驗來看,光是要申請合作社就受到地方政府窗口的刁難,再三強調成立合作社很困難、做不起來,承辦人員還鼓勵用公司行號會比較快,若是一般公司早就能順利申請,申請合作社卻常被要求補件、流程繁瑣。合作社是為了社會共好卻不被鼓勵,政府反而獎勵私人資本,地方政府承辦人員也缺乏正確認知,認為申請合作社的人是為了要避稅才成立,甚至阻撓申請。或許是因為過去有一些失敗的合作社案例,而導致基層人員帶有錯誤偏見。

但吳小萍認為合作社在台灣還是有發展機會,雖然目前的困境是民眾和政府對合作社有誤解或長期忽略,導致推展及營運合作社的困難。例如當公部門有事業體的補助或紓困政策時,合作社多半被排除在外,而合作社與中小企業雖同是營利機構,但主管機關是內政部人民團體司(籌備處),而非經濟部,接收的待遇與扶持全然不同,無法能給予像中小企業一般的多元化輔導資源。李士青也強調,具體來說,同樣是受到疫情影響,在花蓮的合作社營業額光是五月就掉了一成,少了十幾萬,六月的營業額更慘,政府紓困補貼有時是看得到領不到(註)。

吳小萍建議政府應有更多獎勵機制,比照企業、社會企業等,在財務上提供預算補貼、融資或低利貸款,更主動積極提供更多的資源或教育輔導等措施。她強調弱勢族群更有努力奮鬥的心,只要給他們一點力量,他們會努力回饋社會,合作社的結餘也能提撥百分之五以上的公益金,應用於社區關懷服務。未來芥菜種會將持續在其他縣市成立合作社,目標將三個以上的合作社組成聯合社,強化教育訓練及經驗交流、共同開發資訊系統,成立研發團隊及資源共享,期待將來與聯合國連結,推派成員出國觀摹國外其他單位的運作,強化與國際的經驗交流。

註:合作社可申請經濟部提供的受疫情影響之艱困事業營業衝擊補貼,但補助以全職員工薪資為主;亦可有條件地請領衛福部紓困補助;個人紓困申請因為社員投保於職業工會,可有條件地按照月投保薪資請領1至3萬元的補助金。

延伸閱讀
「台灣局勢的穩定相當重要」,如何解讀台海有事日本態度的新變化?
僅次於上帝的不死老兵(中):麥克阿瑟「亞洲優先」的遠見,反襯出華府決策者目光短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