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有我思念的母親

午寐醒來,仍躺在床上不敢動,怕一起來夢中的情景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夢中我走到昏暗的客廳,這不似現實生活中的客廳,帶有一種民初廳堂的古味,可當下又感覺就住在那兒。昏暗原是兩扇後門緊閉著,那兩扇門又大得像前門,門前還擺著兩把有靠背扶手的木椅。由於光線太過昏暗,我上前將後門打開,正好撞見外面有個男子在賣糯米醋,他看到我說:「買糯米醋嗎?」我搖手忙將左邊的門關上,正準備關右扇門時,對方卻很熱情的盛了一碗說:「吃吃看!」我猶豫著,此時母親突然湊過來端去嘗了一口,交給我說:「就買一瓶吧!」然後走開了。我見狀也舀一口吃,白色糯米嚼起來像塑膠完全沒有彈性,醋汁也不怎麼樣,這樣的東西母親怎會買?

母親是很講究吃的,雖然年輕時曾發生因苦瓜長得凹凸不平而削皮,瓠瓜表皮光滑沒削皮的趣事,但母親的學習能力很強,沒多久包辦一兩桌菜請客已難不倒她,過年過節更是她發揮手藝的時候,清明的春捲,端午的粽子,是我再也吃不到的好味道了,她的薑爆麻油雞飯和南瓜飯更是午夜夢迴的念想,冬至時母親會將月桃葉剪成橢圓形,孩子們圍著桌旁看她包紅豆包、菜包,幫著搓湯圓,母親在湯圓肚裡填著滿滿炒香的肉燥,那滋味更是令人垂涎,而每年炊的年糕也自有她的獨特口味──多年後回想起母親的食物,那是一種再也沒有人可以準確調出的味道,是結合了記憶屬於母親的味道。

孩子都離家讀書、工作之後,終於有空閒的母親偶爾也想著讓父親載她去鎮上吃點別的,但總是繞了一大圈啥也沒吃著就回來了,父親說:「你媽東挑西挑,好不容易看到還可以吃的,又要去看店家是怎麼洗碗的……」可想而知應該沒有一家通過母親的標準,只好徒勞而返了。母親是有潔癖的,這習性擴大到日常生活,變成一種精準要求,晾好的衣服,她看了一眼便示範說,領子肩線下擺都要拉得平直才行;拖好了地,她會摸一下牆壁或窗戶邊緣說這個也要擦乾淨,做事不能只做看得到的。

這麼凡事講究要求的人,怎會買這麼粗製難吃的食物?我想母親大概是吃了人家的試品,不好意思只好將就買一瓶吧!印象中母親對生活貧困的人總有一份悲憫,常會拿衣服或食物給他們。於是我正打算招呼賣糯米醋的男子……竟然就醒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母親來到我夢中耶!

母親已仙逝十七年了,除了當年做七時夢見過一次,就再也沒夢見她了。那一次我夢見母親穿著她美麗的紫色鳳仙裝,在一個繁花盛開的花園裡悠閒散步。母親對衣服更是講究,我從未見她穿過長褲,即使是寒冷的冬天;母親的衣服都是親自去買布料,再請裁縫師按著她的設計製作,每每拿了新衣服回家,她便叫我當模特兒穿給她看,我不斷應她要求左旋右擺,她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會不斷親自修改不理想之處,直到滿意為止。當然她絕對不能忍受大去之時別無選擇要被穿上不喜歡的壽衣,因此她早就悄悄準備好自己屆時要穿的衣服了。記得年少時曾在外婆家,看到外婆從櫃子裡拿出她準備好的「嫁妝」,她說是走了要去見親人穿的衣服,我不知道為何她稱為嫁妝?

我將夢中的情景追想了一回,然後起身準備去主婦聯盟拿籃菜。開車途中突然意識到糯米醋是一種液體醋!怎會還有糯米塊在裡面,難道此糯米醋跟彼糯米醋不同?雖然整個夢境有點荒謬,但我不想忘記這一場夢,努力記錄下,因為夢中有我思念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