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911到阿富汗 文明衝突20年

紐約911恐怖攻擊事件發生至今20年,而今年美國也結束其在阿富汗長達20年的戰爭。美國發動反恐戰爭以及失敗都跟文明衝突論不無關係。

美國政治學者杭廷頓在1996年出版《文明的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一書。他認為冷戰結束,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之爭也隨之告終,由宗教信仰、價值規範等文明特質成為人我區別和自我認同的重要來源,也成為新的衝突引爆點。

911事件使許多美國人相信這就是文明衝突的表現,坐實了「伊斯蘭威脅」,而基督教文明正在受到攻擊。杭亭頓準確「預言」了文明衝突,這套理論也成為合理化美國發動阿富汗與伊拉克戰爭的理由。

既然基督教文明受到攻擊就必須反擊,這種反擊不僅是軍事的,並且還在思想與制度上,所以必須民主輸出,要使保守專制的伊斯蘭國家民主化與世俗化。文明衝突論這種試圖改造甚至壓制不同文明的想法,在其他文明眼中與過去的帝國主義與殖民主義無異,自然受到強烈的抵抗。

事實上,伊斯蘭世界與其他許多文明一樣,在面對西方帝國主義殖民入侵時也做出回應,在西化與保守中掙扎擺盪。真正成功建構現代化國家且持續有效運作的例子並不多見,究其原因除當地複雜的教派、宗族、部落、民族等因素外,外來勢力的干擾也是一大原因。

阿富汗裔美籍學者安薩利在其《無規則遊戲》一書中就指出,由於地緣政治吸引外部勢力的介入,打亂阿富汗發展的軌跡。在阿富汗有強大的私權力、根深蒂固的部落文化、走火入魔的極端思想,在這種環境中,西式的民主根本沒有植根的土壤。阿富汗的例子絕非特例,遠的不說,我們從這十餘年來「阿拉伯之春」所帶來的動盪就可見到。美國這20年來的介入並沒有給當地帶來民主制度的建立,反而造成當地與世界更大的混亂。

文明衝突論在歐美國家也帶來災難,911事件對基督教世界吹起「聖戰」號角,那些生活在西方世界的穆斯林感受到更多敵意,部分便轉向極端主義,甚至發動孤狼式恐怖攻擊。文明衝突論也激起仇外心理、白人至上主義和基督教民族主義等右翼民粹思想和法西斯主義,對新移民和穆斯林的攻擊時有所聞。雙方進入敵意螺旋,社會更加撕裂與暴力、嚴重對立,對西方民主體制帶來極大危害。政客利用恐懼和仇恨煽動群眾,使得社會日益極端化,失去理性溝通論辯的可能。

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起初西方抱持看笑話和種族主義的心態,認為新冠疫情不會在西方社會延燒。他們認為新冠疫情只會發生在專制體制,是因為中國人吃蝙蝠所致。等到疫情失控,右翼政客與媒體甩鍋給中國大陸和亞裔,亞裔繼穆斯林之後成為新的仇恨對象,對亞裔攻擊與歧視的事件暴增。

文明衝突論也成為美國對中政策的部分基礎。杭廷頓在其書中認為中國文明缺乏民主多元的思想,與基督教文明格格不入,隨著中國國力崛起將稱霸亞洲,對美國構成挑戰。2019年美國國務院官員斯金納在一場論壇上表示,美中之間是「全然不同文明和不同意識形態的對抗」,將對美國造成更大、更長期的威脅。

20多年過去,文明衝突論沒有給世界甚至美國帶來更多的安全與和平,根本原因在於將人類衝突的原因過於簡化,忽視經濟、社會與國際政治的因素,例如伊斯蘭極端主義的出現和美國在中東拉偏架,過於偏袒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的遭遇視而不見有很大的關係。從人類文明的角度看,除了差異與矛盾外,也有借鑒與融合,特別是在氣候變遷與疫情肆虐下,考驗的不是個別文明的優劣,更是整體人類文明的存續。文明衝突論應像美軍結束反恐戰爭一樣,可以休矣。

(作者為退休大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