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家有一箱衣服

我在老家有一箱的衣服。一個壞掉的行李箱。滿滿的衣服。我回老家不需要帶衣物。回家就打開這只行李箱。裡面有我喜歡的衣裙。我刻意留在這裡的。每半年或一年再遇見這些自己的衣服總是很新鮮。我是刻意的。刻意留了這些會想穿的衣服在這裡。至少回來還有穿新衣的欲望。當然,我在老家已經沒有自己的房間多年。多年沒有自己的房間。我大約只有在這房子住過三、四年,國小的時候,後來上中學就住外面了。所以想當然不會保留房間。這些房間平常就是空著的。有床、衣櫃、雜物。一袋袋的被子、枕頭、放在箱子、塑膠袋、或是壞掉的行李箱裡。我媽媽去撿的行李箱。

我在老家的衣服。都是我在二手店挖的寶物。我回老家很廢。就覺時間不對氣候不對頭腦不對。我只想逛二手店。對百貨公司沒興趣。全部都沒興趣。沒逛到二手店好像沒回到家。我媽媽只會叫我掃地。叫我去做環保。我就偷偷去逛二手店。十年後,我套上我婆婆的羊毛圍巾。偷穿了她高級的長大衣。就這一兩件合我。我的外套、冬衣大部份都是在這裡的二手店挖的。是根本不認識的美國人日本人的,還是都已經過世的人的外套,應該九成九都是過世的。穿在我身上。我不怕。

或者我躲在房間裡(其實在這裡我已經很難好好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試試在老家的手氣寫作。我不寫東西也想看一點書。那些書我看過很多次了。每回還是巡一遍,抽出自己想看的書,抽了一大疊。我的書和他們的書都不一樣。很好辯識。這些書是我當年想回老家開二手書店運回來的一大堆書。我後來賣了不少。去擺書展賣的。每本書後面都有馬幣的標價。有些書我永遠都不會再想抽出來看。有些書我抽過很多次。用這種方式是可以清書的。每半年來看一次。每一年來看一次。我習慣這種節奏。每半年看一次我媽媽。現在三年都看不到了。我也很想她變回行動自如的樣子。我也想臉上沒有眼鏡。我沒想過我要回來。回來陪我媽媽過晚年。那電視台我就受不了。沒有我自己的貓我受不了。沒有書店我受不了。

我在老家就這一箱衣服。我這人就這一箱衣服。我在這裡只剩下對二手衣物挖寶的激情。幾年下來這樣的激情也逐漸減退。好像有聲音在說停了吧。衣都沒穿完。衣櫃已經爆炸。我在台北不買衣。不逛衣。很節制。這幾年真的很節制。也就是因為把欲望都留在老家。每半年採買一次就好。平日眼不見為淨。我在我的句子裡是一個自私的人。自私地活著。自足地穿那一行李箱的衣服。我不太想找任何人。光是看看老家的貓、狗。心裡就很愉快。我想做的事就是放狗。提早放狗。我老爸讓狗放風的時間很短。我就愛放它們。看它們在地上跑跳。我想做的就是餵狗。讓他們多吃點。還有幫狗洗澡。白狗站起來要搭在我的手上。他喜歡這樣立起來和人握手。除了我,沒有人會靠近這兩條狗。

回去之前,一切又打包回這只大行李箱裡。現在我媽媽已經沒體力再幫我整理這些衣物。以前每回我回去一打開行李箱,裡頭的衣服是排得整整齊齊摺得一絲不苟。這一看就出自我媽媽之手。我媽媽的愛是實用的。都投入在幫孩子整理衣物。到現在她都有力氣都還習慣幫我弟弟熨好衣服,一件一件掛起來。那雙幫我摺衣的手消失了。我的衣服是摺得那麼亂。見不得人。我離開的時候,突然有種整理衣櫃的欲望。把台北的衣櫃想像成一個大行李箱來整理。把自己的手,想像成我媽媽的手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