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爺爺／張益川

張益川

悅兒住在月亮村，一個離月亮最近的小村莊。

每當月光柔柔地灑下來，整個村莊就像一個酣睡在搖籃裏的嬰兒。月光白茫茫的，整個村莊也如嬰兒肌膚般晶瑩明亮。風兒輕輕拂過的時候，藏在草叢裏的螢火蟲便悄悄漫了出來。梨樹、桃樹、杏樹的香味兒也彌漫在山谷。

可美，可妙了。想到這兒，悅兒便覺得不那麼怕了。

悅兒是趁爺爺睡著了，悄悄溜出來的。這是她第一次在夜晚獨自出門。

出門前，悅兒的心，從沒有過的忐忑。她聽爺爺說過夜晚的山裏有野狼。那狼的牙齒密密的、長長的，在月光下明晃晃的。任何被它盯上的獵物都跑不掉。想到這兒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但一想到“月光爺爺”，悅兒便又渾身充滿了力量。

月光爺爺是悅兒聽村小同學說的。

悅兒不愛說話，一直都不愛說話。平日讀書她也不愛與人交流。就連上體育課，她也是呆呆地倚在老槐樹邊看。偶爾看到趣處，也只是淺淺地笑。

悅兒清晰地記得是狗娃說的。上體育課的時候，狗娃一只腳踏在槐樹根上。那只腳的鞋帶像他臉上的鼻涕一樣，肆無忌憚地散開著。他得意洋洋地拿著個物件，向一旁的臭蛋炫耀。

“見過沒？這白天能出聲，夜裏還能閃光嘞。”

臭蛋睜著雞蛋大的眼睛：“我的天，哪來的神奇玩意兒？”

“哪來的？前些夜裏我悄悄摸出去掏鳥蛋，回來路上在槐花林碰到位身穿蓑衣的爺爺。我問他好。那爺爺便說能幫我實現一個願望。我隨口一說想要個玩具。誰能想到？沒多久就出現在我家裏了。”狗娃扯了扯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手裏的玩具。

“瞎扯蛋。哪來的神仙爺爺。這山溝子只有野狼在等你。”臭蛋和一旁的小夥伴們起哄。

“愛信不信，自己尋去！”

別人不信，但悅兒信。狗娃說的這些場景，和爸媽以前說的景物差不多。爸媽說走出這個山溝子，外面的山溝子更大。不對，那叫城市。城裏啥都有，有新衣服、彩色畫筆，還有聖誕老人能幫人實現願望。

悅兒還記得爸媽說過等梅花開了就回來，可她哭鬧著不依。他們就說山裏娃子的爸媽都去城裏了，悅兒要和大家一樣做聽話的孩子。悅兒只好點點頭。

想著想著，悅兒便到了槐花林。這時，槐花在半空中迎風而起，在月光下眨著眼。悅兒深吸一口氣，那槐花的香味兒就像撲進媽媽懷裏一樣。

叮鈴鈴、叮鈴鈴，遠遠從山徑裏走來位披著蓑衣的老人。老人胸前有個鈴鐺，背上橫著兩根棒子，夜色下看不清面孔。

悅兒又吸了一口氣：“爺爺好。您能幫我實現願望嗎？”

老人點頭。

悅兒不那麼怕了，反而有些激動：“能讓我瞧瞧爸媽嗎？”

老人一征，便又點點頭。

悅兒高興得直跳：“爺爺您家在哪啊？”

老人指了指天上的月牙。

悅兒突然變得緊張起來：“爺爺別指月亮，我媽媽說月牙會割你的耳朵，可疼哩。”

老人哈哈笑。隨著鈴鐺聲和笑聲消失在槐花林裏。

悅兒那晚一路哼著歌跑回家。月兒彎彎，媽媽的手腕是港灣；月兒亮亮，爸爸的肩膀是面牆…

悅兒看著熟睡的爺爺，輕輕幫他牽了牽被子。

後來，悅兒真的實現了願望。她的枕頭上多了一張爸媽的合照，他們頭上的月亮和村裏的一樣圓…

這是多年後一位叫悅兒的支教老師跟我講的。悅兒老師說，她的家鄉月亮村地處深山，交通極為不便。村裏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只剩下年幼年老的。但是常年有野狼在夜晚到村莊肆虐，所以身體硬朗些的老人便自發組織到山裏巡邏。以防村裏老人小孩兒出現意外。

這所謂的“月光爺爺”其實就是這群巡山的老人，鈴鐺和木棒都是用來驅狼的。而所謂的願望也是老人聽到後，便告訴了各自小孩兒的家長。

悅兒老師還說，現在的月亮村交通便利了，豺狼不見了，山清水秀、美麗動人。“月光爺爺”的任務也不再是巡狼了，而是自發地擔起了護林的任務，成為了一只志願者隊伍。

我不由地豎起大拇指。

悅兒老師指了指月亮，頭上月光皎潔。

我忍不住說了一句“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