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禽是村莊最後的鄉愁/趙閃亮

趙閃亮

現在的鄉村不再能耳聞目睹到滿村亂跑亂竄的雞鴨鵝們小的家禽;豬狗羊貓小的動物;犁地拉車的大牲口們的身影了。好想聽一聽它們的聲音,看一看它們的容顏,都很難看見了。它們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我隱約感覺村莊沉寂的可怕,死氣沉沉的沒有一點生機和活力。村莊裏突然間少了這些和我們朝夕相伴的物種,心裏感覺空落落的;就好像家裏的一位親人外出打工,牽腸掛肚的滋味。

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我少年時代的村莊。那是上個世紀80年代淳樸喧鬧的村莊。那時農村已實行了承包責任田,農民巳分田到戶單幹了。

看一看,聽一聽,觸摸一下那時的村莊鮮活氣息吧!因家家都有畜禽相伴,感覺不到村莊的寂寞。人和畜禽相互融洽生活在一起,和諧共生。村莊包融著人和畜禽,人和畜禽相互牽掛,相互依賴,須臾不能分離。.

去看看家家圈養和散養的家畜家禽吧!家院裏的雞鴨鵝們有喂10只8只的,滿當院亂跑,歡著呢!看家護院的狗有喂1條或2條的,都是地趴狗,長不大;圈養的黑豬都要喂一頭;飼養的大牲口有喂犍牛的耕田犁地,有喂母牛的生牛犢換錢改善農家的生活。有的家戶飼馬,有的家庭養騾子,還有的家庭喂驢。牛馬騾驢都是農民的好幫手。能幫助農民拉車駕轅、犁地下田。農民把它們看成“寶貝”來伺候。

村莊的早晨在大公雞的打鳴聲中開始了歡騰熱鬧的每一天。大公雞扯起悠揚洪亮的嗓門“喔喔喔”地鳴叫。一家的雞打鳴,全村的公雞都跟著打鳴。打鳴的聲音一致,間隔時間長短一致。雞鳴聲此起彼伏。每天,聆聽著公雞的催眠曲醒起。

下蛋的母雞趴在窩裏,害羞、怕人的樣子,臉兒憋的彤紅。蛋下了,騰跳出窩,扯開嗓門一聲連一聲地“哥打哥打哥打”歡叫不止。歡快地跑到主人跟前討好,好像說:“俺下蛋啦,給點吃的吧!”女主人就慷慨地抓起一把秕糠撒在地上。三五只下蛋的母雞就不再歡叫了。埋下頭搶吃的。

鴨和鵝的叫聲聽起來就沒有那麼悅耳動聽了。張開扁扁的嘴巴,鴨“嘎嘎嘎”地嘶吼,聲撕力竭的樣子,粗糙、短促;鵝的叫聲從喉嚨裏“哦哦哦”地一疊連聲地迸發出來,聲音顯得雄壯威嚴。那是家裏准來了生人,它在告訴主人呢!它會勇敢地撲扇著翅膀撲向生人。看家護院真的不比狗遜色。

狗是主家最誠實的夥伴。主家吃粗糧淡飯,狗就吃粗糧淡飯。家裏的人下地幹農活了,它就趴在家門口須臾不離片刻。那時的村莊家家門不上鎖,也不丟東西,有狗看家唄!夜裏,狗發現了風吹草動的動靜,就聲音洪亮地狂叫不止“汪汪汪”叫的人膽顫心驚;好像是要撲上去,把目標給撕扯的四分五裂才甘休。一狗“汪汪”叫,滿莊的狗便狂吠不止。狗有靈性,狗和狗之間嗅覺相通。

圈裏那頭200來斤重的大肥豬,哼哼唧唧”地叫個不停。兩只前腿趴在圈門上,准是肚子餓了,想討吃的東西了。

我們這裏是山區,漫山遍野栽種的全是山紅芋。村裏有句大人小孩都會講的戲謔話:“紅芋飯紅芋饃,離了紅芋不能活”。就是說種啥吃啥,主食太單一了。豬們也一天三頓紅芋飯,都吃的膘肥體壯的。

牛是莊戶人家的好幫手,離開了牛莊稼就無法種了。農村人飼養的牛一般黃牛比較多,雜顏色的牛很少。牛主要吃草食。一天三頓不能少。

那時每到放暑假,我的任務就是割牛草。每天都要到湖裏或山上割三大籃子青草。不放假的時候,每天下午放學回家也要立馬到湖裏割青草。若青草不夠吃的,牛接不上頓要挨餓的。父親告訴我們說:情願人少吃一口飯,也要讓牛兒吃飽,它還要耕田犁地呢!

又收又種的季節牛兒最辛苦了。耕田犁地它不惜力地幹。這時候,每頓就給牛兒多加一瓢料食。把地瓜面撒在青草上面,用拌草棍攪拌均勻。等不極的牛兒“哞哞”嘶叫了幾聲,仰起頭,對著主人減。它在叫主人趕快添加料食呢!添加了料食,就埋下頭“唰唰”地吃起來。

騾、馬、驢是莊戶人家拉車駕轅的好幫手。上山下湖套上馬或騾,吆喝一聲“得駕”,馬或騾就“噅兒噅兒”地對天長鳴一聲,就使勁地拉起載重的貨物趕路回家。驢子的叫聲是幹嚎的,聲音最不好聽。農村人說某個人的聲音不好聽,就把他比喻成跟驢嚎的一樣一樣,難聽死了。

有一天,潘二爺趕著大灰騾,拉著兩千多斤的地瓜幹從南湖窪裏來到了家。潘二爺趕緊卸套把大灰騾子丟在門前的樹下,想讓它喘歇一會。他看見大灰騾渾身冒汗,熱氣騰騰的。突然,大灰騾躺在了地上。不一會兒就四蹄蹬地斷了氣。看把潘二爺和二奶疼的痛苦流涕,哭昏了好幾回。一遍遍摩挲著騾子屍體不知如何是好。“大灰騾是累死的呀!”一連幾天,二爺和二奶都吃不下飯,他們再想大灰騾呢!

每年的臘月二十三小年到,村裏開始殺年豬了。十戶八戶的人家揍齊就殺一頭豬。整個村莊就要殺個五六頭豬的。這幾天,總能聽到豬沒命似的嚎叫的聲音,此起彼落。村莊開始歡騰熱鬧起來。村莊人奔相走告:稱塊豬肉過大年嘍!

今天,我家殺年豬。莊戶人家都預定好了。我家的豬餵養了整一年。母親飼養的好,料食吃的均勻,豬就長的個頭大,膘肥體壯的。看見豬被捆綁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哼哼”著像哀求討命的樣子;母親就不忍心殺它了,說放了它吧,喂一年嘍,熟悉了真捨不得!眾人寬慰母親的心,最終還是把大肥豬給殺了。看把母親心疼的淚眼汪汪的,豬一下子沒了,母親感到家裏空落落的,總覺得少了一樣東西似的魂牽夢縈。

村莊人把小家禽小動物統稱“雞貓狗種″。誰家的雞或貓跑丟了,幾天不進家了;莊戶人家的女人就要圍著村莊前街後門地,一天早、中、晚的時候就要吆喝一遍。女人們拉著長長的腔調,陰陽頓挫的聲音:“俺家的雞跑誰家裏啦——恁家的雞多了嗎——多了就給俺放了吧——俺家的雞是一只蘆花雞呢——”一邊吆喝一邊“雞雞雞”地叫喚著……

聆聽者鄉村雞零狗碎的聲音,仔細品味,感覺真的很有意思。這些畜禽的語言只是和莊戶人家交流,莫生人是聽不懂它們的語言的。它們的心思,它們的喜怒哀樂,只有莊戶人家能真真切切地聽得懂,心領神會的。

多麼留戀少年時的村莊呵,能和畜禽朝夕相伴,同院而居的生活;這種生活雖然是清貧了一些,但是很有樂趣和生活的味道。

現在的鄉村這種生活的味道再也體會不到了!我們農耕文化的魂已經丟了,我們生活的根源都忘記了!若干年後,我們的後輩子孫見到一些不知叫啥名稱的動物,千萬別“指鹿為馬”或“張冠李戴”了。這是一種工業浪潮化、城鎮化的擴張和打工大潮化帶來的不可逆轉的時代潮流。

留得住我們熟悉的鄉愁文化,看得見青山綠水的村莊;不能只是一句口號,空喊。

我們朝夕相伴的村莊何時能再振興,不再寂寞;充滿童真般的樂趣和情趣縈繞身邊!

我那遠逝的雞鳴犬吠,人畜相伴的村莊啊!我只有一次次的在夢裏和你嬉戲玩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