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詩萍》《寫給女兒的老爸情書》之五

【愛傳媒蔡詩萍專欄】國中同學嫁女兒。爸拔去跑馬拉松，沒參加婚宴。夜裡，老同學傳來幾張喜宴照片，一對新人喜孜孜，兩對爸媽咧嘴開懷。跑完馬後，疲憊的爸拔，望著照片，忘了疲睏。

我的國中同學嫁女兒，娶媳婦的，在所多人了，並不奇怪，甚至，升格當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也不在少數了。是我太晚結婚，太晚有女兒，否則，嗯，否則⋯⋯算了！哈哈，反正現在有妳，我就很開心了。

妳能想像，妳的國中同學，高中同學，現在常跟妳玩在一塊，在一塊討論功課，交換流行資訊，男生女生嘰嘰喳喳的朋友們，在還很遙遠的未來，有一天她們也會通知妳，她們的兒子或女兒，要結婚了！問妳有空去參加嗎？

妳應該是很難想像的。妳們到底還太小，連自己的青春期，幾年後，上大學的光景，都還在摸索呢，哪能跳空那麼久之後，去預見很多年之後的未來呢？

但我因為有妳，我的女兒，小我四十七歲的女兒，我於是會在妳的每個階段，都去回想我在那些時段的自己。

我的國中同學嫁女兒娶媳婦了？！天啊，我國中時，在一起上下學的同學們，都老佝佝了，鬢角泛白，眉頭多折，笑起來，都有長輩風範了，妳爸拔我還能不老嗎？

但我因為有妳，一個小我四十七歲的女兒，則讓我「很難輕易老去」。我不能那麼快老啊！從妳在媽咪的肚子裡，我就對自己喊：你不能那麼快老去啊，老傢伙！

你若老了，怎麼抱得動女兒！你若老了，怎麼有體力陪她玩！你若老了，怎麼能接送她的每一天！你若老了，怎麼能懂一顆女孩的心！你若老了，怎麼走在她身邊不被認為是她爺爺呢！你若老了，她，妳唯一的女兒，會不會擔心她的成長路上有些忐忑有些不安！

我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讓自己不要那麼快老去，至少，不要那麼快顯出老態。

雖然，我也常在陪妳嬰兒時期晚上入睡時，自己先打盹！雖然，我也在床邊唸故事書時，唸著唸著，突然聽妳叫一聲，嗨爸拔你不要打瞌睡！

雖然，我也很堅持的要抱妳，要陪妳，但妳體諒的媽咪，總會在一旁叮嚀：好了，讓爸拔休息一下吧！雖然，在妳青春期之後，有點酷酷地對待爸拔時，妳媽咪會提醒妳：爸拔年紀不小了，要對他好一點啊！

這些，都在我心底，掀起一陣陣的漣漪，年歲這東西，畢竟無情，一年一年的，堆積在那，久了，你也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再那麼年輕了。但，做爸媽這件事，又很有趣。

每個人，都不會一開始，便懂得怎麼做爸媽的。總會手忙腳亂，總會不知所措，總會發現書上寫的，長輩說的，都跟自己當下面臨的，不很一樣，於是，很多朋友都會在妳爸拔我晚婚後，終於要當爸拔時，告誡我要多陪妳，提點我不要太寵妳，建議我該在何時鬆手，但他們總會附帶上一句：晚點當爸爸也不錯，有時間陪小孩，有耐心對小孩。

我是注定要當妳爸拔的，不然，不會這麼晚才結婚才有妳，但有妳這件事，好像也充滿了「注定與隨機」的交錯。我若早結婚，會不會碰上女兒妳？！誰知道。

妳媽咪若懷孕很順利，會不會是女兒，會不會是兒子！？誰知道。但妳，總是以「一個老爸爸的女兒」身份降臨地球了，也沒有什麼早一些好晚一些更好的選擇，妳就成為我這個「老傢伙的女兒」了！

妳出生後，我抱著妳，在社區周邊散步，似乎也沒有人會問我：這您孫嗎？大概妳爸拔我，看起來，還是維持得不錯吧！就是不讓我感覺我是個老爸爸。但，我心裡很清楚，我的小學國中同學，結婚稍早的，小孩都上國高中了，而妳還在襁褓中。

於是，當他們看我給的手機照片，露出羨慕不已的口氣時，其實他們多半是在自己孩子的青春期，離家期階段，因而羨慕我還能抱著妳四處炫耀，他們其實露出的，是懷念失落的往昔。

而再過了十幾年後，當妳已經到了青春期，他們很多都有了孫兒輩，換他們秀出手機上的照片，我則輕輕吐口氣：啊，我還要等蠻久的呢！

女兒，我對妳說這些，不過是要告訴妳，生命如一條長河，看似蠻陳腔濫調的比喻，然而，放在爸拔自己非常平凡的人生來看，卻印證了它令人感動的真實性。

我們就那樣走著，走著，時光流淌，小河彎彎，我們被自己的爸媽牽手走著，宛如在河邊，溪邊，散步。

小河彎彎，我們走著，走著，河水潺潺，時光流淌，我們長大了，爸媽老去了，然後，我們自己的小孩誕生了，我們牽著她們，在溪邊，在河邊，繼續散步，小河彎彎，波光粼粼，流水逝去，小孩長大，我們老去。

我們的小孩，也將在小溪邊，小河邊，帶著他們的小孩，嬉戲，散步，望著似水流光，對他們的孩子說著，以前他們爸媽的故事，一則則，古老的故事，每個家庭的，平淡的傳說，平淡的故事。

我們都不是打一開始，便知怎麼做爸媽的。免不了手忙腳亂，意亂心慌，免不了顧此失彼，忘東忘西的，可是，我們都是很有誠意當爸媽的一群人。生命之路，是多麼有趣而弔詭啊！

當我們熟悉了怎麼當嬰兒的爸媽時，妳搖身一變，成兒童；當我們追上兒童的腳步，妳又轉進巷口，出來成了青少女；我還追得辛苦呢，妳已經開始跟同學談未來的大學，妳們喜歡的服裝品牌，妳們追星的歌手與演員。

如果生命是一條長河，我理當明白，我們沿河岸一路往前，是沒有任何停留的瞬間的。我只是，做爸媽的只是，在幸福的當下，誤以為，時光可以暫停，歲月可以駐足，然而，那些都不過是做爸媽的，在幸福流光中，短暫的錯覺。

然而，我喜歡這錯覺，父親擁有女兒，那時時刻刻，以為人生就此永恆的錯覺！

作者為知名作家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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