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戰70週年，中共突顯「抗美」重於「援朝」

今年（2020）是韓戰爆發70週年，中共稱韓戰是一場「抗美援朝」的戰爭，顧名思義，「抗美」就是對抗美國；「援朝」就是援助北朝鮮。中國今年高調紀念「抗美援朝」70年，官媒《央視》也連續播放相關紀錄片，敘述共軍參戰的歷史進程。中共領導人習近平10月19日率7名政治局常委等高層，參觀了中國軍事博物館新裝修的「抗美援朝」主題展覽，習近平更在10月23日紀念大會上，發表了一篇立場強硬的講話。

中共為什麼在1950年建政不久、百廢待興之時，投入這場戰爭？這始終是國際政治學者探討的一個重要議題。如今70年過去了，許多學術研究著作陸續出版，相關的檔案資料也先後解密公布。對於中共參戰的原因，以及戰爭對世局的影響，我們總算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韓戰是蘇聯共產黨領袖史達林，慫恿北韓共產黨領導人金日成發動南侵所造成的，是史達林戰後推行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北韓不敵以美國為主力的聯合國軍隊，故向毛澤東求助。據說中共對於是否派兵參戰，內部有不同的意見。在1950年10月2日至5日，由毛澤東主持的一場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中，與會的周恩來、劉少奇、朱德、林彪等人，只有「一個半」贊成出兵：一個是毛澤東，半個是周恩來。

毛澤東當時力排眾議，決定派「志願軍」赴朝鮮，一是出於無奈，必須以「援朝」向史達林交心；二是毛擔心，美國勢力進入中國東北工業重區，將危及中共的國家安全。除此之外，中共正在推動社會主義的「三大改造」，外面的砲聲隆隆可以掩蓋家裡面的敲鑼打鼓，讓中共可以「關起門來打狗」，即「出口轉內銷」，以攘外來安內。

韓戰結束，中共只取得了史達林的信任，其餘皆是龐大的代價：戰爭造成眾多人命犧牲，美國也藉機派軍協防臺灣，造成兩岸長期分治。事實上，北韓共產黨領導人金日成，當時對中共的「拔刀相助」並未真正心存感激。多年前我參加一場中國大陸的學術研討會，會中一名具軍方背景的與會者公開表示：金日成始終把中國視為安全威脅的一個重要來源。因此，所謂「血盟關係」，也有利益結合的成分。他的後代金正恩之所以要與川普推展雙邊關係，目的就是為了擺脫中共的束縛，即讓中共了解：勿將北韓的忠誠視為理所當然。

中共過去低調紀念韓戰，主要考量是不要刺激中美關係，甚至也必須顧及南韓的感受。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中韓建交後，中共即加強與南韓的關係，並試圖削弱美國在朝鮮半島的影響力。南韓雖為美國盟友，但中共是南韓最大貿易夥伴，故南韓一直在中美之間左右為難。2017年，南韓允許美國在其境內部署「戰區高空防禦系統」（也稱「薩德」，THAAD），引起中共強烈不滿，對南韓祭出制裁措施。南韓總統文在寅隨後提出「新南方政策」，目的是以開展與南亞和東南亞國家的經貿關係，降低對中共的經濟依賴。

美韓最近因「戰時作戰指揮權」移交和防衛費用分擔的問題，兩國搞得很不愉快。美方不斷要求南韓參與印太戰略，共同遏制中國崛起；南韓擔心會刺激中共，影響半島情勢穩定，故拒絕參與擴大版的「四方安全對話」（Quad+）。

由此可見，習近平今年的講話，主要是衝著美國而來。習首先回顧當年韓戰的歷史表示：「當時，中美國力相差巨大，在這樣極不對稱、極為艱難下，中國人民志願軍與北韓軍民密切配合，打敗武裝到牙齒的對手，打破美軍不可戰勝的神話，迫使不可一世的侵略者，在停戰協定上簽字。」

接著，習以強硬的語氣劍指美國說：「對待侵略者，就得用他們聽得懂的語言同他們對話。」也就是「以戰止戰、以武止戈，用勝利贏得和平、贏得尊重。」習強調，「中國人民不惹事也不怕事，在任何困難和風險面前，腿肚子不會抖，腰桿子不會彎，中華民族是嚇不倒、壓不垮的！」

講話最後，也是習欲藉此講話傳達的最重要訊息是：「中國絕不會坐視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受損。絕不會允許任何人、任何勢力侵犯和分裂祖國的神聖領土。一旦發生這樣的嚴重情況，中國人民必將予以迎頭痛擊。」

從韓戰之後，中共參與的另外三次對外戰爭，包括1962年的中印邊界衝突、1969年的中蘇珍寶島之戰，以及1979年的中越戰爭，每一次都和中共強調的「維護領土及主權完整」有關；雖然交戰對手皆非弱者，但中共為其眼中的核心利益，仍不借一戰，甚至付出巨大的代價。就以最近的中越戰爭為例，鄧小平事後說中共參戰是「給越南一個教訓」，但共軍在戰場傷亡的人數，甚至超過越軍。

外界普遍認為，如果中美兵戎相見，戰場不是臺海，就是南海。臺灣曾因韓戰而得到喘息的時間，但如果中美未來在臺海交戰，臺灣的命運就有可能落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下場。

美國國防部前印太事務首席副助理部長薛瑞福（Randall G. Schriver），日前出席一項視訊研討會時強調，臺美之間有重要歷史脈絡關係，加上臺灣持續生存及獨立對美有利，因此臺灣不要擔心被美國「拋棄」。薛瑞福立場友臺，他的話必然受到臺灣多數人的歡迎；但回顧臺美關係的歷史，臺灣並非沒有遭到美國「拋棄」的痛苦經驗。

中共採取重大行動之前，總會拋出「勿謂言之不預」的說法。對於習近平在韓戰70週年紀念會上的講話，臺灣顯然不能抱持「事不關己」的心態。

【作者 趙春山／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亞太和平研究基金會、遠景基金會首席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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