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高調救夫」讓中國都怕了！遭監禁5年終返家 李明哲首度完整揭露妻子李凈瑜關鍵影響
「我對凈瑜說，妳做的是對的、一切按照妳的計畫進行。正因為我妻子始終採取積極的國內與國際救援，我才會只被判刑5五年，否則我會被判7年、10年、或更久的刑期，我在監獄也確實沒受到更多虐待……我希望未來繼續與凈瑜一起生活，能有信任的伴侶，被愛、被信任、被拯救，我充滿感激。」
2017年3月份台灣人權工作者李明哲自澳門入境中國時「被失蹤」、而後因網路言論遭以「顛覆國家政權罪」起訴定罪，時隔5年終於平安返台──5年來，其妻李凈瑜因高調救援行動頻遭輿論攻擊批評、甚至挨批是否會害丈夫不安全，然而今（10）日李明哲劫難之後首度現身，揭露「我妻子高調的國際救援，跟我在監獄受的待遇息息相關」，是妻子一路強硬才能使獨裁政權忌憚：「中國政府政治上抓錯人了，他不知道我的老婆李凈瑜，是個兇女人！」
「我跟李明哲團圓了，但這些經驗可以被台灣人學習。」李凈瑜坦言一路走來很辛苦，外界批評的影響遠遠不及她的自我懷疑、對世界的恐懼，但她始終堅持「用有尊嚴的方法公開與中國抗爭」、絕不低頭。李凈瑜首度表明，這些經驗源於1979年美麗島事件受難者施明德啟發，該如何對抗獨裁政權，台灣歷史早有淵源。
出身外省家庭、雙親都是中國人 李明哲自認「台灣第一代」：我對中國人只是「外國人」
時隔5年重返台灣，李明哲首先感謝在中國被監禁5年來每一個關心他的台灣人：「我的祖國、我的家鄉台灣，像個夢想一樣留在我心中，我知道我的祖國是自由的國度，這份思念是我身處異鄉非常重要的力量……當我回到台灣，我在隔離日子用不同角度認識過去5年的日子，認識到我是如何被妻子營救、被國人關心，我感到非常幸福且幸運，我的生命安全是被大家一起維護的，我從來沒有被拋棄。」
回顧一開始為何被中國政府逮捕，李明哲自述自己出生於1975年台北市、典型外省家庭、雙親都是中國人，雖然從小學習的思想就是「我是中國人」、要服從政府與「蔣總統」，但在前往新竹讀高中以後，他的價值觀變了，也步步走向關懷中國政治犯家屬的道路。
李明哲回憶，高中歷史老師雖然也是外省人，老師會跟學生強調「學歷史一定要學自己家鄉的歷史，不可以只知道長江黃河」，李明哲回去跟父母討論，父母卻質疑：「台灣哪有歷史？」
李明哲自嘲或許是年少叛逆，他開始接觸台灣歷史，大學雖然一度加入新黨社團卻格格不入、社員批「被民進黨帶壞了」，他更去了解白色恐怖、二二八事件、戒嚴、美麗島事件、江南血案，其中影響至深的是1979年美麗島事件與後續，這時他開始產生真正的台灣認同，不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我是外省第二代，但也是台灣第一代，我有絕對權力說我是台灣人、我愛台灣。」
李明哲自述這研究過程讓自己意識到台灣民主自由多珍貴，從湯德章、雷震、林義雄、施明德到鄭南榕等民主前輩一步步爭到今日成果，但同時台灣自由也讓他看到中國專制，「我開始對中國政治受難者感到悲憤。」儘管李明哲知道自己對中國而言只是個「外國人」、不可能真的去實質改變中國政權，一如台灣民主也是台灣人自己爭取來的、任何海外的人影響都有限，但他也做自己能做的、來自世界的心意，即是開始關心政治犯。
2017年11月28日，李明哲於28日上午在湖南岳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宣判，遭以「顛覆國家政權罪」罪名判刑5年，剝奪政治權利2年。（資料照，取自岳陽市中级人民法院＠微博）
「我知道中國的民主是中國人的義務，我作為台灣人能協助的只有兩種，一是援救中國政治犯、協助孤立無援的家屬，二是在網路跟中國分享台灣人權民主與血淚歷史──我認為這些行為沒有逾越台灣人的分寸，沒有違反台灣主權與民主價值。」李明哲說，正因同情中國政治犯家屬，李明哲用自己的信用卡小額買書、買必要物資給家屬與政治犯，沒想到這些帳目成為中國逮捕他的罪證，中國國安人員一直問他背後「金主」是誰。
「其實我最大『金主』就是我妻子，會這樣買書給政治犯與家屬，是因為我外國人身份相對安全……我這些行為在台灣再安全不過，我確信這些跟顛覆政府扯不上關係，這些都是普世人權價值、我從事的人權人道工作只是這樣微不足道，沒想到中國把我人道行為看成天大地大的『顛覆』行為，這就是獨裁政權的本質，草木皆兵、入我於罪。」2017年3月份，一個平凡的社區大學講師，就此成了往後5年「李明哲事件」的主角。
妻子高調抗爭成救命關鍵！關押過程中國態度突變、「我知道凈瑜開始救我了」
回憶2017年3月份自中國澳門入境珠海那天，李明哲說自己一入境就被一堆人圍住，「給我戴頭套、押我上車離開珠海，當時我知道狀況不對了。」遭逮捕後，中國人把李明哲過去做的人權工作一一蒐集完畢、一個個盤問，「這時我知道我跟過去台灣反對人士一樣在劫難逃，我知道中國有各種方法可以入我於罪，我那時慌了，我知道我是台灣人、不知道中國法律。」
「當時我人生地不熟，被綁架在異鄉面對一群獨裁統治的爪牙，真的很無助、不知道該怎麼辦……回家是我唯一的希望，中國不是我的國家，所以我只好配合他們做完筆錄、完成證詞。」李明哲說，當時他最常受到的威脅就是可能會被判無期、「你還想不想回去對父母盡孝」，他迫於無奈配合中國人完成筆錄證詞、也深知或許有些台灣人會對他失望，但也強調：「希望各位知道這審判是無意義的，是非法的。」
轉折是在被囚禁10多天以後，李明哲發現廣州的國安人員態度有轉變、比較溫和，但同時也開始說台灣有人利用他的案件「煽風點火在炒作」、問他認不認識那些民間團體，還問他在台灣有受哪些資金援助、是否為間諜──「這時我知道凈瑜開始救援我了，她不會拋棄我、不會袖手旁觀、不會讓我的事情被操作成對台灣主權有所踐踏的形式。」中國國安人員態度轉變甚至多問這些，李明哲知道妻子出手求援了，這時他膽子變大開始對抗，他承認中國說的「顛覆國家政權罪」，但始終否認「間諜罪」，「那會牽連台灣政府、出賣我的國家。」
後續審判過程李凈瑜拒絕為李明哲聘請律師，李明哲說這點兩人也是有默契，畢竟夫妻倆都知道這審判只是「公開馬戲團」，中國律師只是形式上的妝點、讓世人以為中國在依法行政──儘管後來中國政府依然強硬派律師給李明哲，失蹤後在中國法院首度見到妻子李凈瑜、看見妻子在手臂刺青「李明哲，我以你為榮」，李明哲深感力量倍增。
看見妻子在手臂刺青「李明哲，我以你為榮」，李明哲深感力量倍增（資料照，陳明仁攝）
「我對凈瑜說，妳做的是對的、一切按照妳的計畫進行。正因為我妻子始終採取積極的國內與國際救援，我才會只被判刑5年，否則我會被判7年、10年、或更久的刑期，我在監獄也確實沒受到更多虐待。」李明哲說。
李明哲說在中國赤山監獄狀況很糟，雖然法令規定犯人每日勞動8小時、必要時可增加1小時，事實上他每天工作時間長達11至12小時，每天清晨6點上工、晚上近7點才回監舍休息，連法定休息日也沒有，「這完全是奴隸的血汗工廠，赤山監獄還偽造出勤紀錄本、強迫我們所有犯人簽字。」
李明哲多次抗議無效，但轉變也與妻子和台灣民間團體聲援有關，當李凈瑜赴中國探監後把狀況攤在陽光下，李明哲一周多了一天休息日、本來零下兩度用冰水洗澡卻有了熱水，甚至最後一年被移到較輕鬆監區、每月可去大醫院做健康檢查，「我妻子高調的國際救援，跟我在監獄受的待遇息息相關。」
有記者提問，李明哲未來是否還會繼續關注中國人權、又想給同樣關注中國人權的外國人哪些建議？李明哲提醒，中國政府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到的，做任何事都要評估，「不然你就要像我一樣娶像李凈瑜這樣的老婆。」李明哲強調中國就是要羞辱每個維護台灣主權的人、打壓台灣的心從一而終，但他也深深為李凈瑜的挺身對抗感到驕傲，「他政治上抓錯人了，他不知道我的老婆李凈瑜，是個兇女人！」
「壓迫者低頭求饒，只會滿足其氣焰」 李凈瑜道救援5原則 盼檔案開放更多台灣民主經驗啟發
李明哲自豪的所謂「兇女人」李凈瑜，儘管在2017年後總是被以「李明哲妻子」身份現身，其本職是一名研究者，在施明德文化基金會工作20年、長年研究白色恐怖檔案，而在李明哲返台的今日李凈瑜也直言，一切救援行動來自被關押25年的政治犯施明德經驗，定調「堅持原則，用有尊嚴的方法公開與中國抗爭」。
李凈瑜自述在2002年進入施明德辦公室，當時美麗島事件檔案才剛開放一些，她從檔案認識施明德，看著當局監控、逮捕、偵訊、艾琳達的國際救援、施明德如何以絕食對國民黨施壓釋放所有美麗島政治受難者，這些經驗也影響李凈瑜跟李明哲往後面臨人生種種難關時的價值選擇。
回憶李明哲出事第三天，李凈瑜說當時她是哭著跟施明德說狀況，而施明德回應，這狀況有兩種選擇──第一，什麼都不管、全面妥協、卑微地私下地跟中國交換條件，期待中國可能把李明哲還回來，但還不一定能實現；第二，堅持原則、用有尊嚴的方法公開與中國抗爭，要保全李明哲的名譽、維護李明哲的信仰，「但這一定要付出代價。」
2017年9月11日，台灣NGO工作者李明哲在湖南岳陽中院開庭前與太太李凈瑜會面。（資料照，取自岳陽中院官方微博）
「我希望回來的是我的李明哲，不是只有他的身體，我還要他完整的靈魂。」李凈瑜當時這樣回應，也從此定調李明哲的「政治犯」身份，不向中國妥協、直指獨裁政權錯誤、拒絕非法審判、聲明稿的一字一句絕不背叛台灣尊嚴。
「我必須承認，要讓明哲像『人』的方式回到台灣，要付出的代價、意志力，遠遠遠遠超乎我的想像。」李凈瑜坦言這過程真的很辛苦，也曾想過是否該妥協卑躬屈膝、走旁門左道花錢收買，但她深知「那只會傷害我認識並且深愛的人」，最終仍選擇抗爭到底。
如李明哲所言，李凈瑜的選擇對中國政府造成極大壓力、讓他平安回家，這過程當然也不是兇就好，李凈瑜分享當初定調高調救援李明哲、抗爭到底時，施明德寫下的5項原則──
「一、不能向迫害者低頭、求饒。因為向壓迫者低頭求饒，只會滿足其氣焰，無助於救援，後遺症又無窮。
二、輕視法律救濟，重視政治救援。在獨裁政權下，法律只是其玩物，不要聘請律師，不要參與其非法的所謂『審判』。幻想依法論法，只會讓受難者越陷越深、無法自清，更會讓迫害者以『法律』合法化其罪行。
三、堅守國家主權地位，絕不背叛台灣，絕不迎合中國的立場。這是本。不能想討好中國而説出任何傷害台灣主權的言行。背叛國家，連國人都不會同情。
四、維護受難者的尊嚴與榮譽。榮譽在，受難者就存。受難者在孤立及脅迫下的反應，正常人都應體諒，不可苛責。囚禁中，家屬必須激勵其鬥志，協助其恢復榮譽心，和壓迫者對抗，成為其心中的能量。
五、救援行動越公開，受難者越安全。壓迫者只敢私下凌虐，不敢公然施暴。營救工作越公開，對受難者越有安全保障。特別是國際的救援行動，會使受難者的能見度大增，倍增安全度……營救工作必須整體思想、思考，不能随興反應漫罵，沒有章法，那樣只是在發洩營救者自己的情緒。」
「這是5年來救援李明哲的原則，我覺得對台灣社會介紹這些是重要的，也希望這些分享對未來有困境的人得到幫助……我跟李明哲團圓了，但這些經驗可以被台灣人學習。」李凈瑜說。美麗島事件的淵源一路影響今日救援李明哲，但李凈瑜也提醒，如今國家檔案仍被部份封存、50年後才能開放，這是必須持續監督的，才能使更多台灣民主經驗啟發未來每個有困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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