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換日線側寫】威廉王子致詞，他用了哪些修辭？
作者：黃經偉／大衛的世界經緯儀 David’s theodolite
2023 年 5 月 6 日星期六，英國歷史上候位最久、高齡 74 歲的查爾斯三世（Charles III）終於在倫敦的西敏寺（Westminster Abbey）加冕，正式登基為英國君主。
隔天在溫莎堡舉行了加冕音樂會（Coronation Concert），冠蓋雲集、星光熠熠，而過去常被稱為威廉王子的王儲──威爾斯親王──之致詞，獲得現場觀眾的掌聲，以及多家媒體的一片好評。
威廉王子的致詞只有不多不少短短 300 字，篇幅精短，何以如此言簡意賅、真摯有力呢？讓我們先簡單認識修辭學（rhetoric）的概念，再以此進行分析。
何為修辭金三角（Rhetorical Triangle）？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Aristotle）提出的「修辭學」為一種說服的藝術，包含被稱為「修辭金三角」的三大要素：信譽訴求（ethos）、理性訴求（logos）、情感訴求（pathos）。
信譽訴求主要是取得聽眾信任，牽涉講者的可信度和品格，具體的表現手法包含引述權威人士或聽眾熟知且信任的人物、從自身經歷或價值觀出發、闡明自己的觀點等等。
理性訴求則是要引發聽眾思考，技巧包含提出理由和論述，確保演講內容簡單易懂、結構分明、運用數字和事實案例佐證等等。
情感訴求關乎觸動聽眾情緒，講述個人的小故事、分享個人的感受或反應、增添具象化或戲劇化的元素等等。
從修辭學看威廉王子的致詞核心
威廉王子上台時，BBC 就已經捕捉到他的女兒夏綠蒂公主興奮地指著正走上台的爸爸，還兩次提醒坐在身旁的哥哥喬治王子，這個畫面也透過 TikTok 廣為轉傳。
威廉王子首先向父王和王后致意，並向溫莎堡在場的觀眾問好（Good evening Your Majesties. Good evening Windsor!）。接下來就是感謝大家成就這特別的一晚。
他開宗明義，表達想談談他的父親查爾斯三世，並想闡述為何這個週末如此重要（I want to say a few words about my father, and why I believe this weekend is so important.）──這裡就開始運用理性訴求說明來意，也似乎回應了前一天在倫敦高喊「並非吾王」（Not My King）的數百名反對皇室的抗議群眾。
接著威廉王子用輕鬆的口吻說：「但別擔心，我不會像今天的表演歌手萊諾（Lionel Ritchie）一樣，整晚不休。」（But don't worry, unlike Lionel, I won't go on all night long.）此處巧妙呼應了現年已 73 歲的歌手萊諾李奇的表演曲目，更是看見了王子的玩心，也好似呼應了先前白金禧慶祝女王和柏靈頓熊熊喝下午茶時，女王用茶匙打節拍的親民舉動。這句話明顯運用了情感訴求，博得大家的笑聲，讓氣氛更加輕鬆。
接下來立刻提到已故女王伊麗莎白二世，重述女王加冕時就說過的：「加冕是宣告我們對於未來的盼望。」（Coronations are a declaration of our hopes for the future.）──此處清楚運用了信譽訴求，提及眾人愛戴的女王以深化認同，並且進一步詮釋加冕的意義和理由，以加強理性要素。
王子接著說：「我知道她在天上，深情地照看著我們。她會是個非常驕傲的母親。」（And I know she’s up there, fondly keeping an eye on us. And she would be a very proud mother.）此處的情感訴求火力全開，不證自明。眾人熱情鼓掌歡呼，查爾斯三世貌似也十分感動。
威廉王子接著表示，在盛大的慶祝活動背後，這一切華麗排場（pageantry）的核心其實十分簡單，那就是：服務（For all that celebrations are magnificent, at the heart of the pageantry is a simple message: Service）。
這也成為整篇致詞的核心概念，以簡馭繁，強化理性訴求。
如何「形塑認同」？中英解析給你看
王子進一步闡述，父王昨天在西敏寺的開頭宣言就是宣示要持續服務，而這呼應了加冕儀式宣言中的基督信仰元素，耶穌在新約《聖經》福音書裡表示：「正如人子來，不是要受人的服事，乃是要服事人，並且要捨命，作多人的贖價。」（馬太福音 28 章 20 節）而這其實正是現代商管領導學中的「僕人式領導」（Servant Leadership）思潮之起源。這部分可說是運用了信譽訴求。
王子描述查爾斯三世 50 多年以來，在英國、大英國協，乃至於全球，都致力為他人服務；包含當代大眾和後代子孫，以及那些過去記憶不容忽視的人（those whose memory must not be neglected）。王子接著點出查爾斯三世對於環保的關注、自行設立的「王子信託基金會」（Prince's Trust，1976 年設立）已幫助了上百萬名青年圓夢（此時眾人歡呼）。這段話透過數字和文字，結合了理性與情感訴求，也隱約地透露王室不會迴避歷史的責任，將持續服務大眾。
然後威廉王子表示最重要的關鍵，可能是父王一向理解所有信仰、背景、社群的人士，都值得同受讚揚、獲得支持（And, perhaps most importantly of all, my father has always understood that people of all faiths, all backgrounds, and all communities, deserve to be celebrated and supported.）。
接著他說：「老爸，我們都深深以您為榮。」（Pa, we are all so proud of you.）這也呼應了王室子女即便成年還是會以親暱的方式稱呼父母的傳統（以 Pa 暱稱爸爸）。也如同查爾斯三世在女王白金禧慶祝致詞稱女王「Mummy」一樣；此舉更是深化了皇室父子間如同尋常百姓家的親情，強化情感訴求。
呼應前述「引以為傲」的意象，有個小插曲值得一提：加冕音樂會中還播放影片，當中有前 007 探員皮爾斯布洛斯南（Pierce Brosnan）講述查爾斯三世受過許多戰技訓練、並曾任英國皇家空軍飛行員；英國求生專家貝爾（Bear Grylls）透露查爾斯三世曾通過皇家海軍陸戰隊以艱鉅著稱的突擊訓練。
不僅如此，「阿湯哥」湯姆克魯斯（Tom Cruise）更是親駕飛機升空，在駕駛座表示接下來是「飛行員之間的對話」（pilot to pilot）：查爾斯三世隨時可以充當他的僚機（You could be my wingman anytime，電影《捍衛戰士》中的經典對白）。這些軍事意象頗有塑造英王「英雄風範」的意圖。
在致詞的尾聲，威廉王子向在軍中、教室、病房以及本地社群服務的數百萬民眾表示稱許和感激，但願可以一一唱名，今晚也是獻給他們的。這裡也明顯運用了情感訴求。
最後牽涉「服務」的這一段，呼應了本專欄前文〈當今英國王室如何應對「存在危機」？──攸關王室存續的「認同政治學」〉的描述，王室成員公開致詞常以「公眾服務」與「多元包容」做為中心思想、形塑認同，好讓王室得以延續；本致詞亦多次持續延伸伊麗莎白女王的符號價值。
到了結尾，威廉王子饒富深意地說：「我的國王、我的國家、整個大英國協，我致力為各位效勞。天佑吾王！」（I commit myself to serve you all. King, country and Commonwealth. God save the King!）短短一句話，就體現了他的王儲身份、宣告他操持公務的委身，也對國王、國家、大英國協宣誓效忠。
儘管致詞的篇幅有限，但已具體而微、充分運用了修辭三要素，亦扣連「形塑認同」這個重要的核心命題。然而，面對廢除王室聲浪不斷，英國王室面臨的挑戰在查爾斯三世加冕後才算正式展開，或許我們可以說，威廉王子一家人的有效輔佐，著實是英國王室存續的希望。
另一方面，查爾斯三世可謂「做足了準備」才終於登基，他究竟能否讓王室安然度過存在危機，並且「永續經營」、再創新猷？世界都在看。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中英解析威廉王子的「致詞修辭學」：在查爾斯加冕音樂會，他只用 300 字就博得滿堂彩》，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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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經偉，中英會議口筆譯員、公私部門內訓英文講師和編修顧問。台大外文系、倫敦政經學院（LSE）媒體傳播所和台師大翻譯所口譯組雙碩士。曾任政府中樞研究人員、投顧公司襄理。以符碼的轉換為專業，盼望奉行 LSE「理解萬事發生的緣由」（Rerum cognoscere causas）校訓，用社會科學、語言、文化三角定位出世界的幽微知識、紀錄生活的吉光片羽。足跡遍佈廿餘國（增加中），熱愛旅遊、健行和重訓；FB專頁「經緯世界文摘」分享語言學習、譯界人生、時事觀察、教學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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