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學習】阿爾卑斯山上,因「只會英語」而自卑的男孩

作者:俞錦梅 Yu, Chin Mei/May 在瑞士擱淺

在歐洲住過一段時間的朋友,很可能都曾有同桌用餐時,餐桌上同時交錯著 3、4 種語言的經驗。今(2023)年夏天,我與一位法國女孩、一位義大利女孩和一位阿根廷男孩,同住在阿爾卑斯山上的一個大木屋中。

由於阿根廷男孩的英文程度只能聽不能說,但法文程度卻是最高級,因此他與我和義大利女孩交談時說西班牙文,與法國女孩聊天時便改說法文;而我與法國、義大利女孩聊天時,使用的是英文,與阿根廷男孩說話則會切換成西班牙文。

英語、法語、西班牙語,3 種語言在餐桌上交會,我們 4 個人為了讓彼此理解對話,各自切換著溝通的語言──直到一位澳洲男孩背著他的大背包,來到大木屋加入了我們。

因「只會英語」而自卑的澳洲男孩

一天夜裡,只會說英語的澳洲男孩泰勒,以及英文十分不靈光的阿根廷男孩,兩人一齊為我們煮了豐盛的一餐。到了吃飯時,泰勒卻十分提不起勁,他看著我們任意切換語言聊著天,無奈地說道:「你們真的讓我覺得自己像個蠢蛋⋯⋯」

「怎麼會?不過是你之前的人生都不需要說其他語言而已。」我笑著安慰他。

泰勒深情地看著與他一起煮飯、在廚房奮鬥的阿根廷男孩,說道:「我決定為了你,從今天開始學西班牙文。我—要—拋—棄—學—法—文!」泰勒十分正經地在瑞士法語區發表這段宣言,說自己要拋棄學習法語,大家聽聞都笑開了花。

我們拿出手機,互相加了 Duolingo(一款語言學習應用程式)帳號,看著彼此在各種語言上的征戰成績、互相調侃著,晚餐就在各自對語言的深情承諾與嘻笑聲中結束了。

當下,我想起了在德國認識的一位敘利亞難民朋友,他為了通過藥劑師執照考試,一邊在超商搬貨打工,支付生活開銷;一邊自學德文,只花了兩年就拼到德文最高級,又花了一年通過藥劑師國考──像這樣的案例,則可說完全是為了生存所需,無關喜好,是一場「非通過不可」的生存之戰。

語言是溝通工具,但不是唯一

只會說英文的泰勒,得知我今年冬天會留在阿爾卑斯山上,度過我人生在瑞士的第一個滑雪季,他嚷嚷說自己也要在滑雪季時回到這裡,要我收留他,煮飯、洗碗、開車、打雜,他都可以做。

「這裡是瑞士法語區,是要說法文的。」我笑著逗他說。

「那我學法文!」泰勒鐵了心地承諾著,這回他又決定要學法文了。

我想,在瑞士學語言的最大優勢就是「環境」。來自加拿大的 E,因為深愛鐵路與爬山,加上想學習法語,於是搬進我們的大木屋遠距工作著,一切只因為這裡是瑞士法語區。瑞典朋友 M 起初搬到瑞士找工作,是因為想練習說德語,而他開著車上山住在我們的大木屋裡幾個月,則只因他想練習法語。M 白天開著電腦寫程式,晚上有空時就拉拉小提琴,在大木屋等著雪季的到來,我則偶爾教已經會漢字的他讀一些甲骨文。

在我居住的大木屋裡,沒有人會因為可以多說幾種語言而備受稱讚,更不會有人因為英文說不好而感到羞愧,這只是個人投資時間的選擇而已。

語言,是我們認識這個世界的方式,是我們與朋友溝通的工具,是我們閱讀與書寫的媒介。語言學習應該是歡愉的、沒有壓力的、融入日常生活的,而非為了贏得他人稱讚或獲得好成績。

此外,語言並不是唯一能與他人溝通的工具。巴哈的音樂、梵谷的畫作,都穿過了時間與空間,跨過了種族與語言,和世上無數靈魂溝通著。我告訴因為自己只會說英文而沮喪的泰勒:「你為我們所做的美味漢堡,也是一種全球共通語言,且無法被 Google 翻譯給取代。」

兒童外語營隊競爭激烈,如何突圍而出?

除了在與來自不同國家的朋友相處之中,累積對語言學習的觀察,我透過上篇文章〈【瑞士語言教育二三事】在湖光山色裡的兒童外語營隊,直擊「最高等級的奢華」〉談到的情境,也對學外語這件事有了更多體悟。

這個在夏天迎接兒童外語營隊的大木屋,在冬季將華麗轉身,迎接早上舉辦外語密集班、下午讓大家滑雪去的兒童冬令營。

我和夥伴 D 在聊天室裡,討論著明年夏天送台灣志工到瑞士工作的細節;接著和同事 P 揣測,多數亞洲父母似乎不太可能放手讓 8 歲兒女飄洋過海到瑞士參加夏令營──即便孩子已經是青少年,機會大概還是不高。

我一邊喝著咖啡,一邊開玩笑地說著:「迎接亞洲孩子的理想營隊,應該是讓家長帶著小孩子一起來歐洲,小孩在營隊認識新朋友,白天學外語,下午騎馬、打網球、踢足球;大人白天去逛博物館,下午去喝咖啡或做 SPA,晚上神清氣爽地回到營隊。親子溫柔地一起吃著飯,飯後在美麗的阿爾卑斯山上散散步,然後再一同回營隊休息睡覺。營隊結束的那一天,全家人踩完一些非看不可的景點後,帶著阿爾卑斯山的清新空氣回到亞洲⋯⋯」

過了沒多久,我看到家庭營隊的宣傳單出現了,雖然我不清楚這和我上次與夥伴 P 在咖啡機旁聊的內容有沒有關係,但我真心覺得,這樣的家庭式營隊相當適合過勞但又放不了手的亞洲家長。

「在阿爾卑斯山上的營隊,如果只是讓孩子和全世界的同齡孩子做朋友,那其實跟別的營隊沒什麼不一樣。如果可以讓孩子在體驗夏令營的同時,也讓辛勞的亞洲家長在大山裡、在湖畔邊休息『充電』一下,那就太完美了。」我笑著說。總而言之,想將學習語言這件事包裝成產品,還是得針對客群和需求,做出具有市場鑑別度的方案。

同樣是兒童營隊,由不同國家籌辦也會有相異的風格。在夏季結束之前,我們住的大木屋迎來了載滿食物的車子,是富得流油的中東兒童營隊留下的,他們的營隊還有保鑣和保姆陪伴,連教育部的人都出現了,這陣勢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財力驚人的中東營隊離開時,留下了幾車的衣服和鞋子,營隊負責人只能開兩台車將衣物全部送到瑞士慈善機構,然後再開一台車將營隊剩下的食物送到我們這邊來。那天,我們幾人進進出出地搬運著中東富豪們留下的「剩食」,開心地嚷嚷著是聖誕節提前到來了。

是的,阿爾卑斯山的白色聖誕節真的就在不遠處了。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我在阿爾卑斯山上,反思學外語這件事:「你所做的美味晚餐,也是一種語言」》,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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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俞錦梅 Yu, Chin Mei,曾在臺灣與英國求學,曾被臺灣外派工作 4 次,從事語言教育約 15 年,在非洲、亞洲、拉丁美洲與歐洲都工作過。 在疫情後成為數位遊牧民族的一員,大部分時間在歐洲移動,目前人暫居於瑞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