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專訪】當貧困加上天災,教育是第一個犧牲者文件

作者:世界看台灣 《換》人說說看/換日線編輯部

遠山呼喚辦公室的牆上,用麻繩串著一張張照片,照片中尼泊爾小孩們各個臉上綻開笑容,很難想像多數的他們平日就住在如台灣牛舍般的房舍裡,努力透過教育翻轉人生。要不是 2010 年林子鈞參與短期志工團去過一次,2015 年大地震後林子鈞也不會再回去、也就不會創辦「遠山呼喚」這個 NGO 組織,更不會有到 2021 年持續營運著、即將拓展服務到東南亞的堅強團隊。

貧困加上天災,教育首先被犧牲

短期志工像是在一個被保護、被安排好的環境,接觸不到當地人的真實生活,直到 2015 年 4 月的規模 7.8 大地震,受災的尼泊爾人帶著絕望聯繫林子鈞尋求幫忙,讓他前進這個 16 世紀時曾建立過王朝的古城時,他才第一次深入尼泊爾的第一大震央──廓爾喀(Gorkha)。

令林子鈞印象最深刻的,是看到一位小女孩跟媽媽一起住在地主的土地上面,兩根木頭苦撐著一面撿來的帆布,勉強搭建的「帳篷」眼看著就快倒塌,那是小女孩的母親為這塊地的地主種田才換取來的、供一家三口居住的「家」。

當時在災區,不乏大型國際組織,提供食物和基礎建設等救援,但林子鈞發現,還沒有人在做「長期教育」,也因此隨處可見學齡孩子留在家裡、無學可上的情景。當家庭經濟狀況本已不佳,又遇上天災,教育首先被犧牲。然而犧牲教育的代價十分高昂──男孩沒有上學就會被強迫去做工,而女孩則可能會被嫁去遠方,一輩子能再回鄉的次數寥寥無幾。

從教育做起,是林子鈞及遠山呼喚共同創辦人蔡宛庭希望能提供的協助,而教育也是當時還是學生的他們,立即可以做的事情。

然而長期的教育援助,並不只是我們想像中的,持續運送書籍等教育資源至當地而已,在普遍教育低程度的風氣下,當地人並不曉得如何運用書本,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精裝書殼也喚不起他們的興趣。

有鑒於此,遠山呼喚選擇帶一套「教育系統」到尼泊爾,並稱之為「教育種植」計畫──從「教育資金」、「學習資源」、「內在動機」及「親職參與」四大核心面向出發,延伸出 9 項長期專案持續執行,從國小至高中階段都是遠山呼喚服務的範圍。

最難的是說服父母「孩子需要上學」

2018 年,他們也將這套教育系統帶入當年大地震的第二大震央──吉里鎮(Ji Ri)。

透過「教育資金」讓貧窮人家的小孩也能夠穩定接受教育;「學習資源」的挹注用來改造硬體、更新軟體,除了圖書館、電腦教室,也包含購買校車,讓山頭另一端的孩子也能順利抵達校園;國二開始就有的「內在動機」專案,用意在於幫助學齡兒童提早釐清自己的職涯走向(類似台灣國、高中生輔導課也會做的性向測驗),在校園階段結束後,孩子們可以更有方向的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進而改變人生;而林子鈞認為,最少人做又影響最大的非「親職參與」莫屬。

明明小孩才是接受教育的對象,為什麼「親職參與」會成為影響最大的一環?林子鈞分析,因為當地許多家長沒有受過教育,又因地震後經濟條件不足,因此難以理解送孩子上學的重要性與必要性,「讓小孩去學校」對家長們來說就像「讓小孩今天消失 8 小時,不知道去幹嘛」一樣。

林子鈞於是從首都找來「因為念書而翻轉貧窮」的一群人,讓這一群人用家長們熟悉的尼泊爾語,向他們演說教育的重要,這才慢慢讓家長們了解,教育是可能翻轉人生的。

家長們從不支持轉為支持,也讓 5 年來區域輟學率從平均 42% 下降到 2%,更已有超過 5,500 位孩童獲得穩定教育。對林子鈞來說,教育是要「深耕」的、是長期去改變整個地區的環境──這也是為什麼系統名稱為「教育種植」的原因。

終極目標是「讓台灣團隊離開」

儘管計畫落實後成績亮眼,林子鈞卻也明白:要促成長遠的改變,不可能永遠只靠遠山呼喚,若要拓展服務區域與項目,就必須有更多在地青年加入。遠山呼喚的最終目標,是將教育種植計畫完善到「讓台灣團隊的人可以『離開』」,而培力當地青年,自然是任務成敗的關鍵。

2015 年隨著遠山呼喚進入廓爾喀的,還有一群來自尼泊爾首都的翻譯人員,想不到當年提供翻譯協助的他們,竟也把教育推動當成個人使命,堅持至今,成為遠山呼喚的「海外團隊」。

2020 年疫情影響,孩童無法前往學校時的緊急應變,幾乎都是尼泊爾海外團隊獨立規劃、執行,目前已可以做到百分之百獨立執行專案,甚至每天都在擴大服務範圍。

看著這支海外團隊日趨穩定,林子鈞認為,下一階段目標是讓當地團隊資金獨立,並進行人才招募,帶領他們對「組織經營」更加純熟,甚至有能力評估專案影響力,實現台灣團隊「離開」的目標。

下一步:挑戰其他亞洲國家

既然教育種植計畫已經開始在尼泊爾穩定運作,那麼遠山呼喚接下來會去哪裡?

林子鈞分享,團隊接下來會嘗試將這套教育系統複製到亞洲、東南亞等其他國家,「不是說想要把這些事情做大,而是想要把它做得更深,」隨著國家/城市不同,意味教育系統跟著面臨不同挑戰。

以廓爾喀及吉里鎮來說,即便都在尼泊爾,但從人種、文化、信仰、語言、海拔高度、地理環境甚至飲食都有不同的背景因素,同一套教育系統仍有需要調整的內容,以搭配、滿足不同地區所需,如此才能夠讓專案本身的能力「成長」。

遠山呼喚至今邁向第 6 年,成立之初,就讀大二的林子鈞,認為若只用大學生涯的最後兩年推動尼泊爾教育,對一個小孩的學習生涯來說實在太短,便抱持著「必須在有限時間內創造一個長期體制」的初心運作,林子鈞坦言自己也沒想到可以做到現在。

擦亮台灣品牌:打造「亞洲 NGO 人才學校」

待在台灣的時間,林子鈞也會和其他新創或非營利組織的創辦人們聚在一起經驗交流,組織間互相學習,讓每個團隊吸取所需精華、共同茁壯。

雖然「種植教育」這套系統現在沒有應用在台灣,但遠山呼喚更想帶給台灣的,是讓台灣民眾可以用一個新的視角,看見台灣在國際的定位:

在國際援助上,很多國家的服務都以短期、專案形式支援,有些國家甚至到災區學校牆上漆完自己國家的國旗後就走了。遠山呼喚希望做到的是更長期、體制型的援助服務,讓台灣用一個新的方式被看見、讓台灣成為「亞洲的教育品牌」,「我們不是做那些很花俏的事情,但是我們願意長期陪伴,」林子鈞說。

如今有了在尼泊爾的經驗,林子鈞及團隊正在執行「耘海計畫」,希望打造「亞洲 NGO 人才學校」,這將是一個新型態的教育服務模式,讓遠山呼喚成為人才培育中心,以培育在地青年領袖成立教育 NGO 為目標,開創台灣在國際行動領域上的全新定位。

「有點像是把在尼泊爾的順序反過來──當時我們先做教育、再成立團隊,『耘海計畫』中我們要先成立團隊,再把教育資源導入。」林子鈞解釋。

耘海計畫找尋的是 40 歲以下青年,不需要已經成立組織、事蹟多麼豐富或擁有很多經驗和資金的成員,「我們要找的是剛起步,正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刻的這些人,條件反而是『不能太厲害』,」並以線上申請、面試的方式在東南亞各國尋找青年領袖,入選的成員可以參與為期半年的培訓計畫,並獲得一筆啟動資金,供執行其所提出的教育專案,最終希望可以持續領導這些成員在所處國家成立一個非營利組織。

目前第一輪招生已經完成,共有超過 6 個國家 39 組青年報名,角逐後由 4 個國家(越南、印尼、緬甸、柬埔寨)的 7 組青年獲選,成員組成背景十分多元:來自旅館的女工、學校老師、工廠員工、大學生⋯⋯儘管背景不同,但相同的是他們的理想都和教育有關,也正是遠山呼喚可以協助的地方。

林子鈞提到,「培養人才」的困難之處,在於人才不容易被量化,不過也正因如此,遠山呼喚熱切期待將「人才培育」做出成績,讓影響力從台灣出發,以少見的方式延續更深、更遠。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用長期陪伴取代短期援助,「讓台灣成為亞洲教育品牌!」──專訪「遠山呼喚」共同創辦人林子鈞》,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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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世界看台灣 《換》人說說看,什麼模樣的人有資格站出來分享自身的經驗? 成功的定義其實很廣,不限於企業家、或權威學者,還有一些在各自領域默默發光的人, 他/她們也可以是廚師、設計師、運動員、工程師⋯⋯,或者遠渡重洋在異鄉工作的創業者,一起認識這些在你我身邊蟄伏的年輕朋友,讓麥克風交棒,《換》他/她們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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