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換日線時事】中共管轄下，台灣人還能去香港嗎？
作者：換日線關鍵字 Podcast
台灣時間上週日晚上，香港民主運動人士周庭久違地發表社群貼文，除了更新她目前在加拿大留學的近況外，也公開宣布將不再返回香港。
周庭是香港民主派政黨香港眾志的創黨成員，15 歲的時候加入由學生創辦的倡議團體學民思潮，曾經參與過香港雨傘運動、立法會補選以及反送中運動。2020 年《港版國安法》通過前夕，周庭和香港眾志的創黨成員黃之鋒、羅冠聰等人都紛紛退黨。同年 8 月，周庭被香港警察以國安法「勾結外國或境外勢力危害國家安全」罪名逮捕，最後被判囚 10 個月。
刑滿釋放之後，周庭依然在保釋階段，必須定期向國安報到。原定今年 12 月要回香港報到，現在決定不回香港，相當於棄保流亡。此舉受到中國外交部的強烈譴責，香港特首李家超也表示將「全力追捕、終身追捕」，讓《港版國安法》再次受到各界關注。本集「換日線關鍵字」Podcast 節目邀請中央研究院法律學研究所助研究員陳玉潔，除了和大家介紹香港人權的現況外，也會幫大家分析這個法律對於台灣人有哪些影響。
問：何謂「港版國安法」？
中國在 2020 年公佈了《港版國安法》。公佈前外界都無法得知法律內容，香港當地民眾也沒有獲得任何的諮詢，這個法律就在 6 月 30 日的晚上 11 點通過了。我們在做香港研究的人都很關注這個法律造成的影響，那天看到法律全文後，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因為裡面的內容對人權帶來的影響，還有對於香港法治的破壞，比想像中糟糕太多了。
我大概從 3 個方面講起：第一是新的國安機制對香港原本法制環境帶來的破壞，還有對香港社群造成的噤聲效應。它帶來的新制度比如說國安委員會、國安公署，還有警察的國安部門，這些機構都是新設立的。也就是說，以前我們不會想說香港有秘密警察，可是在《港版國安法》通過之後，香港就是有專門管轄國安案件的警察。他們的調查很多是不公開的，有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在進行調查，或者是不知道有哪一些人已經被警察盯上了，所以造成非常緊張、草木皆兵的氛圍。
第二，《港版國安法》總共有 4 個罪名，我在一篇文章中形容它是包山包海、嚴重地破壞了原本香港有的國際人權保障。這 4 個罪名包括了分裂國家罪、顛覆國家政權罪、恐怖活動罪、勾結外國或者境外勢力危害國家安全罪，內容廣泛而且用字模糊。很多罪名也許在民主國家看來是正常的倡議行為或者示威活動，但在香港警察比較寬泛的解釋底下，可能還是會被調查。不管這個人到底是無罪還是有罪，在調查過程中都已經受到許多自由的限制，也會壓制他的行動。其實香港社會超愛上街抗議，但是在《港版國安法》實施之後，抗議文化在街頭已經不再復見。
第三，《港版國安法》比較特殊的地方就是它的長臂管轄，我們在英文裡講 Long-arm Jurisdiction。《港版國安法》第 38 條規定，針對香港永久居民在香港以外的地方，對香港實施上述犯罪，都可以受到該法的管轄。也就是說，不管它今天實際上可不可以管得到你，它都可以依據這一條法律來管轄你，導致不只在香港社會裡面產生噤聲效應，甚至對於香港以外、跨境的人，當他們今天要在一個社群媒體上發一篇關於香港的文章，批評香港政府的時候，也會考慮這樣子的文章有沒有構成那些很寬泛的罪名、會不會被調查。
這些都是當初中國想要通過《港版國安法》造成的一個寒蟬效應。對中國政府來說，最低的成本不是他今天要派警察上街逮捕抗議者，而是他可以透過一個法律就讓大家進行自我審查，達到他不需要很高的成本，就可以叫人們閉嘴的結果。
以上就是《港版國安法》的特殊之處，還有對人權的影響。
問：《港版國安法》和在中國內地實施的《國安法》有哪些不同？
中國當然已經出台很多國安相關的法律，尤其是近年來，因為他們有一個總體國家安全觀，所以很多議題都會被上升到國安層次。在《港版國安法》通過之前，香港是一國兩制，也就是說，香港有自己的法律系統，也向來以它的法治為豪，所以香港至少在《港版國安法》通過之前，雖然中國還是會介入，但大體上還是可以保持一定的自治。
那麼中國為什麼還要另外實施一個《港版國安法》呢？因為香港自外於這些中國國安法律，香港原則上不受中國法律管轄。但是因為 2019 年的反送中運動讓中國政府感到很大的壓力，從他們的角度思考，他們蠻擔心顏色革命，也對於所謂的外國或境外勢力有高度警戒。他們一直懷疑香港的這些抗議都是外國勢力介入煽動，當然不是這麼回事，不過在中國的論述裡面就是這樣。
《港版國安法》通過的背景中，有一個很重要的思維，就是不希望香港的這些抗爭是沒有辦法控制的，而且政府也擔心如果有顏色革命的話，香港繼續動盪下去，那麼中國的其他地方也會發生相同的抗議示威，我想在北京的領導人是蠻緊張的。香港的命運在 2020 年有一個分水嶺，很多人都在講所謂「二次回歸」，指的就是回歸了 23 年之後，在 2020 年再度確認，中國政府想的一國兩制，其實是更多的是「一國」而沒有「兩制」。
問：您在 2019 到 2020 年在香港做研究期間，看到了怎樣的抗議文化？
我第一個禮拜去香港的時候是在 8 月份，剛好遇到那個週末，香港民眾自發性地在街邊，大家手牽著手圍住，形成一個 human chain（香港之路），我覺得很感動，因為大家真的沒有組織。我在公車上，看到從街頭開到街尾，human chain 都沒有斷過，那個精神告訴你，這是一個真的從底層自發的活動，參與者男女老少都有，不只是年輕人而已。我想在那樣的一個環境下，你需要很多的創意跟勇氣去做這些事情。
在 2019 年之前，香港有很多抗議，但是都被打壓，所以 2019 年訴諸「無大台」的抗議活動 ，意思是不需要有組織者。因為組織者通常都是倒楣的那一個，所以改採取沒有組織者、去中心化的活動，事實證明剛開始對港府還有中央政府真的造成蠻大壓力。當時的訴求主要是希望把嫌疑犯引渡到中國的《逃犯條例》修法可以暫停，迫於這樣的抗議，特首林鄭月娥也宣布要暫緩，甚至最後終止了修法的進程。
當時大家為之一振，覺得抗議還是有效的，可以再進一步地要求更多的自治跟民主。可是現實很殘酷，當時到了八九月之後，我們看到很多警察對於抗議者的殘暴舉動，使得抗議者更加的憤怒。很多抗議者訴諸了非和平的暴力行為，這些暴力行為也使得政府的打壓好像可以更正當化，至少從政府的角度來說，他可以訴諸因為你們有暴力，所以我們打壓力度要更強。它變成一個惡性循環，到後期我真的覺得有一點絕望，好像這是一個無盡的循環，看不到可以解決問題的出口。
我自己在香港的時候，也有上街去看那些抗議者，我看到兩件事情：一個就是很感動，看到抗議者很自發地去幫助身邊即便是不認識的人，有的時候他們行動被警察發現，就會互相通知，這是一個高度自發性的行為。但是另外一方面也看到他們的絕望，因為他們也知道自己的抗議至少在後面階段好像沒有用，甚至有一句話說「是你教我和平遊行沒有用」，抗爭者覺得我和平的抗議沒有用，最後只好訴諸一些非常極端的暴力行為。
問：《港版國安法》實施後，台灣人去香港還安全嗎？會不會成為「長臂管轄」下法律的適用對象？
我知道確實蠻多人會對於要去香港這件事情有一點疑慮，特別是如果平常有在關注這些公共事務、會在社交媒體上面發一些批評香港政府言論的人，會擔心因此被「繩之以法」。這些擔心以前聽起來很荒謬，你怎麼可能在網路上批評香港政府，去到香港就被抓？以前這樣子被抓的機率是零，但在《港版國安法》通過之後，機率不再是零了，所以也沒有辦法跟任何人講說，你不用擔心、你去香港沒有問題。如果說他真的有一些言論，可能會被認為是剛剛講的那幾類罪名的話，那麼他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
但是我其實也不太喜歡告訴別人「要小心啊」，因為當我們這麼做的時候，就有一點在自我審查了。當然我也同意，我們一定要保護自己，至少知道你有哪些風險，這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會覺得，大家在台灣不要自我審查，但是當你要去香港的時候，還是要考慮到《港版國安法》對你可能的造成的後果。
有些人想得更深一點，他會說我如果不能去香港，我也不能夠去跟香港或中國有引渡條約的國家。我們知道，中國如果要在第三國把某一個人引渡回去，這個機率也不會是零。有些人也會跟我說，他們現在出國或過境會盡量小心，不要去跟中國有引渡條約的第三國轉機。我覺得在目前實際的狀況下，也許大部分的民眾不會有這些感受，但是真的有在做香港工作的人是會想到這些事情的。
我自己以前在做中國研究的時候，有一些前輩也會提到他們自己的經歷，像是在中國被請喝茶或者是被跟監。這些情況以前就有，現在比較難過的就是，這樣的情況竟然延伸到了香港。其實在之前，台灣和香港的民間社會交流還蠻熱絡的時候，我覺得大家是有一種彼此支持的信念。在《港版國安法》通過之後，它對台灣的影響也包括台灣不管是民眾或者是 NGO 團體，在跟香港端進行交流合作的時候，也會想到自己的這些活動會不會對香港那邊的 counterparts 帶來影響。這些都是我們不見得每天會看見的 visible effects，但它確實都在發生。
（未完待續，更多《港版國安法》對台影響，敬請收聽完整節目：【換日線關鍵字Ep.34】民運領袖周庭宣佈流亡，「港版國安法」也正影響台灣？）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民運領袖周庭棄保流亡，揭《港版國安法》真相──長臂管轄下，台灣人還能去香港嗎？》，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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