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換日線時事】義大利版 #MeToo「只摸 10 秒」不算性騷擾？
作者：Ines Wu
圖右為義大利演員保羅・卡米利（Paolo Camilli）上傳「自摸胸部 10 秒」的影片，聲援女學生。 Photo Credit：paolocamilli@Instagram
2023 年 6 月，當 #ＭeToo 運動在臺灣燒得沸沸揚揚之際，義大利羅馬的法院判決出爐，引發眾人關注。這是一起女學生於 2022 年控訴學校管理員的性騷擾案件。
「只摸 10 秒」不算性騷擾？
17 歲的女學生指控年約 66 歲的管理員，趁她拉起從腰間滑落的褲子時，靠近她並將手伸進她的褲子裡觸摸臀部，甚至將她的內褲往上拉，整個過程持續約 5 到 10 秒鐘。當女學生意會到時，以為是其他同學在開她玩笑，轉頭之際才發現竟是學校管理員。當下的她並未立即做出反應，而是直接跑回教室。
該名管理員似乎意識到女學生並不喜歡這個舉動，於是跟上前告訴她：「親愛的，妳知道我是在開玩笑。」學生當然不認為此舉動是「玩笑」，因此把事件告訴老師並讓副校長得知。課間休息時，管理員甚至再次找到女學生攀談，企圖獲得她的原諒；但當管理員意識到女學生並無此意時，突然用頭往桌面上一撞，說道：「妳毀了我的人生，我明明什麼都沒做。」
判決報告中也提到，該名管理員平常就會對不同的未成年少女口頭稱呼「親愛的」，或者告訴她們：「我在妳們這個年紀時，早就再婚多次。」即便如此，法官卻認為管理員承認他拉了女學生的褲子，但只是「不小心」碰觸到學生的臀部，沒有騷擾的意圖，也因為整個動作不超過 10 秒，因此最後判管理員的行為不構成犯罪。
新聞一出，在義大利社會引起譁然，社群媒體上也發起「10 秒不犯罪」的社會運動，許多不滿判決的網友、網紅、明星──像是知名模特兒、時尚設計師 Chiara Ferragni， 紛紛在網路上傳「自摸胸部 10 秒」的影片，希望喚起大家重新省思性騷擾的定義。
義大利版 #MeToo 與「不然你還指望什麼？」
臺灣的法院過去也曾有類似判決，認為襲胸時間太短暫，不構成犯罪，當時也造成一陣撻伐。2017 年當 #MeToo 在美國社群網路延燒時，世界各地也燃起了星星之火，包含義大利。
義大利當時的 Hashtag 稱為「#QuellaVoltaChe」（意指：在那個時候），由義大利知名作家 Giulia Blasi 於 Twitter 發起，邀請也曾受騷擾的義大利女性勇敢說出自己的遭遇，收到 2 萬多次的標記。
雖然 #MeToo 運動在義大利也受到關注，但與美國和英國社會相比，響應與支持的程度仍大相逕庭。尤其當一位義大利知名女星 Asia Argento（曾積極響應 #MeToo 運動）在 2018 年自己被指控曾對一名未成年少年性騷擾時，人們對於該運動、該女星，甚至曾經支援過該倡議但「不小心翻車」的娛樂圈女星，產生了許多質疑。
當地社論分析，實際推敲義大利人從過去至今對於女性的態度，確實充斥著明顯的「性別歧視」。有一說是，過去女性若要進入義大利的娛樂圈，代價便是與當時娛樂產業裡有權勢的男性建立關係，如電影《Ricordati di Me》（2002）所演。
另外，義大利電視頻道 Canale 5 長期受歡迎的諷刺型新聞節目《Striscia la notizia》，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便是節目中兩位穿著性感的女郎（於 1988 年開始便被戲稱為 Velina），時常在中場休息時娛樂來賓。節目有一檔的女郎與今年 6 月過世的前總理 Silvio Berlusconi 便曾傳出 Bunga-Bunga 性醜聞案，前總理 Berlusconi 創立義大利第二大媒體頻道 Mediaset，而 Canale 5 便隸屬其下。
Berlusconi 的性醜聞案，更顯現出義大利社會不管是過去抑或現在，「性與經濟的交換」多少都被視為「正常」，網民們的評論甚至曾出現過＂Ma cosa ti aspetti？＂（不然你還指望什麼？）相比此次臺灣的 #MeToo 運動，民眾對於受害者大力的支持，有著顯著的差異。
職場性騷擾，故事的「其中一面」
今年在臺灣的 #MeToo 運動中，有一項頗受人探討的議題，便是 PUA 與在工作場所的「權勢關係」所導致的性騷擾。在義大利的職場上，是否也存在著同樣的情形？事實上，根據義大利國家統計研究所（ISTAT）2018 年的統計，有超過 150 萬的婦女曾遭受性騷擾，其中 8.9% 便是職場婦女，僅 0.7% 是男性。
回想起 8 月放長假前與部門的晚餐，主管和部門總經理是非常有魅力又有能力的北義男主管，一到場後，便很熱絡地與我們分享他們過去在紐約出差的趣事，閒談間提及當時受人注目的「10 秒摸臀案」，也同樣對結果感到諷刺。
聽著這番發言，讓我想起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場公司冬日派對。去年義大利各地的同事都來到米蘭共襄盛舉，部門總經理繪聲繪影地描述一位曾遠端共事過的羅馬女同事，如何從她剛抵達米蘭總部時，便對部門總經理示好。根據他的說法，到了晚上派對時，可能因為喝多的原因，女同事鍥而不捨地一路跟著他直到派對結束。
這段故事聽得我們幾個女同事瞠目結舌，當時也好奇地詢問總經理：「為何當下不直接跟她說你有點困擾呢？」總經理解釋道：「Ines，大部分的義大利男性──即使有老婆或女朋友，對於『非常主動』的女生，尤其是在派對的場合，我們並不曉得該如何拒絕對方。」
當時的我並未察覺該描述有何不妥，反而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女同事有了既定印象。後續與我的德籍男友分享這則故事時，原以為他也會認為這是段有趣的插曲，沒想到卻嚴肅地跟我說：「妳不覺得部門總經理不應該對妳們說這種事嗎？這對那位羅馬女同事很不公平，尤其他是以『在上位者』的角度譏笑下屬。」
我嘗試跟男友解釋我的想法：「但你不認為既然曉得要出席公司派對，便應該注意自己的酒量和言行，以避免成為茶餘飯後的笑柄嗎？而且我之前在臺灣工作時，類似的事情也常在公司的聚餐等場合被提及，大家也都只當趣事聽聽⋯⋯」
他還是很認真地想說服我：「即便如此，妳與對方素未謀面，部門總經理跟你們以玩笑的方式聊起，即便事件不是真的，妳還是會將此當真，因為他是在上位者！更何況，他當下若真的覺得被騷擾，怎麼不直接告知對方？沒有人應該被這樣對待的。不好意思，這種事對我來說，真的一點都不有趣。」
別為了融入團體而造成「間接傷害」
後來，這個話題也就草草結束，當下只覺得男友不解人情，但如今回過頭看，不管是在臺灣或任何國家曾發生的 #MeToo 事件，這些受害者很大可能都曾受到這樣的間接傷害──來自如我一般未曾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旁觀者。
再更仔細反思，過去我的確從未意識到由上位者的角度敘說這樣的行為有任何問題，當時只在乎自己應該要更融入部門團體，以獲得更多的認同。
在職場或任何場合所存在的性騷擾，至今在各個角落仍以不同形式不斷發生，既使從未出現在自己身上，又或者當下沒有明確意識到自己被騷擾，我都希望未來的自己能夠是個勇敢的人；或者有那麼位勇敢的人，明確且嚴正地指點出來，正如我那「三觀正常」的男友所說：「沒有人應該被如此對待。」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義大利版 #MeToo，「你還指望什麼？」──從被罵翻的「只摸 10 秒」判決說起》，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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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Ines Wu，2021 年前在臺灣科技業擔任業務與客服職位，對歐洲文化深度著迷且受義大利語言文化薰陶，決定前往米蘭從零開始，現於義大利顧問業擔任小小打工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