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現場】直擊日本「夜間保育園」
作者:楊逸飛/不惑大叔留學筆記
對於許多家長來說,晚上下班後在家陪伴幼兒是每天的日常,但事實上,社會中還有另一群人從夜晚才開始工作──你是否曾思考過,這些家庭在有了孩子以後該怎麼辦呢?
我自己是在日本留學期間,四處參訪保育園的過程中,意外發現一間很低調的保育園,詢問之下才知道那是一個「夜間保育園」。
該保育園的營業時間是晚上 6 點到早上 6 點,週日休息。由於沒有電子信箱等聯絡方式,我決定親自騎腳踏車前往探訪,運氣很好的我,當天在門外正好遇到了老闆,也約定好可以來參訪的時間。
夜間營業!支持風俗業單親媽媽們
這間保育園讓我格外印象深刻,因為園所位於該市風俗區,這裡的家長有 95% 都是單親媽媽,她們在晚上工作,白天陪伴孩子,生活並不輕鬆。
保育園老闆告訴我,13 年前,他自己因為工作關係無法找到合適的托育場所,因此決定辭職創辦這間夜間保育園。我好奇地問孩子們的狀況,得到了這樣的答案:「狀況確實是比較複雜的,但比起其他孩子,這裡許多小孩其實聰明很多;也可能因為家庭環境的緣故,他們多數很早熟。」
日本風俗業的營業時間,通常是晚上 7、8 點開始,到凌晨 3、4 點結束,因此夜間保育園會在晚上 6 點開門,一直到晚間 9 點左右都有家長把孩子送進來。園所會協助孩子洗澡和就寢,晚餐則由家長自行準備。
那麼孩子們早上 6 點離開保育園、回家後的行程呢?老闆告訴我,當地媽媽們雖然晚上要工作,但白天也很少休息,通常會陪伴孩子,直到下午再送來保育園。「孩子是這些媽媽們努力撐下去的精神支柱。為了孩子能健康長大,再苦她們都會忍耐。」老闆認真地說道。
經營夜間保育園,改變了老闆本身對從事風俗業的女性的看法,現在的他,對她們只有無比的尊敬,這群媽媽們為了孩子,可以說是完全犧牲了自己的生活。園所擔負的最重要任務,就是守護孩子們的笑容、讓他們健康成長,「孩子見到母親時的笑容,就是母親堅持下去的力量。」
這所夜間保育園以臨時托育服務為主,每小時收費 500 日圓(約新台幣 100 元),整個園所的收托兒童人數上限是 37 人。據老闆觀察,週二到週六幾乎都會全滿,週日與週一因為風俗店休息,幼兒會少一些;雖然偶爾會有孩子直到中午才被接走,但他目前從未遇過丟下小孩的媽媽。
對於老闆的經營信念,我由衷感到佩服,尤其在新冠疫情期間,他們的經營受到很大影響,虧損甚至達到 2 千多萬日圓,但老闆卻笑著告訴我:「開這間保育園不是為了我自己而已,而是日本社會真的有這個需要。」
現場觀察:「夜間保育園」的安排與守護
後來,我實際利用一天的時間(從晚上 6 點到凌晨 3 點),完整體驗了夜間保育的托育現場。
由於風俗業不一定每天出勤,因此夜間保育多數是臨時托育,很少有幼兒每天固定來訪,通常一週頂多出現 2-3 次,甚至是每週一次。幼兒入園時間從晚間 6 點到 8 點多不等,保育園只會記下送托時間,不會問家長何時來接,只要在營業結束前接孩子即可。對於家長的狀況,除了是必要的接送資訊,否則其他一律不過問。
這天,我看到許多準備去風俗區上班的家長,送來穿著睡衣的幼兒,他們多數已經洗過澡;如果還沒洗過澡,園所也提供需要額外付費的洗澡服務。當天收托的幼兒年齡從一歲到小學四年級都有,共計 15 位,幾乎每個孩子手上都有手機或平板,大一點的還有 Switch,他們多數從兩歲開始就很會使用這些電子設備。
幼兒來到園內,有些會先盥洗,有人則吃晚餐,然後自由玩耍或看平板,大約 9 點準備就寢。這裡對多數孩子來說是短暫的休息地,我們並不會每天都看到他們,而他們的生活作息也不像一般兒童那樣規律,有時候媽媽去哪間店出勤,小孩也要跟著到不同地方,所以每一兩週才看到一次的小孩並不少見。
老師觀察到,小小孩的分離焦慮現象較明顯,但也會慢慢習慣。基於這樣的特性,老師們不會限制平板的使用,也沒有統一安排吃飯時間,因為隨時有人入園。這裡不像一般的保育園會有聚在一起聽故事的環節,也沒有正式的學習活動。為了安全,園內到處都裝有監視器,避免孩子睡著後發生意外;也因為是臨時托育,園方會不時拍照回傳給家長,讓他們感到安心。
老闆娘說:「這些孩子都是媽媽們工作的精神支柱,真的要好好照顧。」考量到收托幼兒的年齡差異大,且都需要休息、睡覺的空間,因此室內不會有太多教具與玩具,但空間規劃仍很用心,讓學步兒可以和大一點的孩子互動;年紀稍大的孩子在移動時,也都會小心注意避開小小孩,以免受傷。
實際互動後,我發現這些孩子都很成熟、有禮貌;願意送夜間保育的媽媽們,通常也都有相當的決心要陪伴孩子成長。此外,就算是夜間臨托,也有家長會認真為孩子準備便當。
我問老闆娘這一帶的夜間安全問題,她說確實有點混亂,偶爾會有酒醉的人和鬧事的情況,但沒有出過太大危險。有時家長來接送時也會發生嘔吐、昏睡,甚至曾有另一半來「搶小孩」的情況(另一半不一定是爸爸,可能是男友或酒店的客人等),若遇到這類狀況,為了孩子的安全,園方會先留下小孩,要求雙方好好溝通。
晚上 9 點之後,園所陸續安排孩子就寢,大約 12 點開始會有家長來接回小孩。雖然這裡僅是暫時的棲所,但有人陪伴就很不一樣──這天年齡最大的小四男生,從一進來就開始玩電動和手機,看似沒有與其他人互動,但就在我要離開時,他忽然跑來問我是哪國人,這讓我非常驚訝。就算只是在這裡打遊戲,但有人看顧,總是會比一個人待在家裡安全許多。
夜間保育就是家庭生活的延續
這一個令人難忘的夜晚,給了我很特別的經驗,也讓我重新思考保育的意義。
在一般的生活圈當中,這群孩子也許會被定義為「學習有困難」、「家庭不正常」的一群。我理解努力促進幼兒發展很重要,但對於在特定家庭背景下成長的孩子來說,維持基本的生活步調也是同等重要的一環。
保育園老闆娘分享,有些已經成為高中生的孩子,經常會回來看看與自己有著相同生命經驗的幼兒,這讓她非常感動。也許他們的未來還是未知數,但因為童年有個溫暖的夜間避風港,使他們的生命不至於走上太過偏離的道路,而這就是這間保育園的使命。
「夜間保育就是生活,這裡的日常就如同我們回家後的生活。」老闆娘真摯說道。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直擊日本「夜間保育園」:晚間到清晨限定!風俗區家庭的溫暖支柱》,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更多換日線文章
堅持了 76 年,日本幼教「一打三十」的超累師生比,為何終於改變?
作者簡介:
楊逸飛,公立幼兒園教師,35 歲開始認真自學英文與日文,2023 年(39 歲)前往日本留學。記錄自己的「中年大叔」留學生活,實現自己希望理解台日教育文化差異的想法。相信有別於年輕人的熱情奔放,中年的溫潤人生經驗,也能開展出獨特的留學經驗。中年的人生並非凋零的開始,而是逐漸沉澱,然後趨於內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