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職涯】海外博士回臺任教、發展,不好嗎?

作者:V. 瓦西里耶夫/萬國總部的理想與現實

寫在歸途、什麼也還沒確定的一年之前。經歷了 10 年海外的學士後教育,從美國取得博士學位、到來瑞士進行博士後訓練,我認為自己的心態已準備好獨當一面。然而滄海桑田,又離鄉多年,回臺貢獻所長豈是一蹴可幾。以下就容我對這個龐大的環境資料進行運算分析,也同時見證自己成為數據的一部份⋯⋯

在這個國際化且競爭激烈的年代,許多國家都面臨著人才流失的挑戰。因此,對於經歷過高等教育學子們的遷徙動向,也一直是學術界熱門的研究課題。如一篇刊登在期刊 Migration Letters 上名為 Why do foreign PhD students return home? 的論文,該研究收集了 2001 到 2016 之間,在美國取得博士學位的十萬餘名畢業生的後續發展。

海外博士為何歸國?

據統計顯示,15% 的學生在取得博士學位後會選擇回到母國,這是綜合所有國家、領域、學校排名的平均數字。當研究者將其他變因拆解來看,又會發現有特定因素,會提高回歸母國的機率。包括背負學貸、來自已開發國家、學習理工科以外的領域、畢業於非前十名校、父母同樣經歷過高等教育等。有趣的是,如果是女性或是來自已開發國家的黑人,返回母國的機率則會顯著降低。

然而,個別國家的歸國率其實還是天差地遠。例如最極端的案例,就是伊朗的 1.1 % 和泰國的 77.6 %。不出意料地,其他低歸國率的族群還有中國、印度與俄國,而這若以來自母國的推力作為解釋似乎更為合適。同時,另一篇相關論文也同樣指出,母國國情才是影響歸國意願的最主要因素。在臺灣,有 25% 的留學生會在畢業後選擇歸國,雖然稍微讓人感到意外,但這也是已開發國家中的平均數字,顯示臺灣本身具有與其他歐美國家相似的回國吸引力。

由於這些資料受限於應屆畢業生當年的遷移,不能反映出畢業多年後的結果。因此,也不太符合自己在身邊的觀察。畢竟若是想在學術界找到研究型教職,畢業後再前往其他非母國地區的著名研究機構進行博士後訓練,會是最常見到的情形。

學術之路的玻璃天花板

近年在歐美、澳洲趨於白熱化的競爭之下,再加上平權主義所帶來的影響,不同國民身分者、女性、有色人種、性少數、少數族裔等因素,已凌駕於客觀條件。因此,想要在頂尖研究型機構擔任領導階級轉任職員,不僅非常困難甚至多數時刻不操之在己⋯⋯

就算摒除萬難取得一個適合職位,一旦被排除在少數的頂尖機構之外,研究經費、政治角力、學生來源都會是終日的困擾。更別說身為一個外國人在同事與學生之間,或是在各項評鑑委員會上,所可能遭受到的歧視。玻璃天花板是真實存在的。

相對起來,臺灣除了有不少我所敬重仰慕,且以自身團隊研究成果馳名國際的師長,更重要的是還有不少年齡與我相仿、目前就已經領導實驗室有聲有色的同儕們。有了他們的借鏡與幫助,讓我更能相信自己能在回臺後繼續突破的可能。

做了 10 年的國際學術移工在各地生活,我也有了與多數國人相似的體悟。臺灣高安全感與幸福感的環境,絕對有能力吸引到國際學生與人才。放眼南亞、東南亞、中東、中南美等國,我就曾結識過無數天資聰穎、充滿動機,只欠一個機會的年輕人。他們也對我的臺灣生活充滿嚮往,就像當年離臺尋求另一片舞台的我們一樣。

多年的計畫與策略執行

在博士後研究初期,我的重心就慢慢回到了臺灣。由於身邊的師長同事們並不了解那裡的環境,同時自己也得到許多過來人「必須儘早把握機會並不斷嘗試」的忠告。因此,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過去同為留學美國的瑞士老闆那套「必須專注科學研究、其餘免談」的說詞,反倒是一直都有各種支線計劃。從自發申請有利職涯發展的研究經費、拓展臺灣學界人脈,到主動尋求學術交流機會。最終,我也成功刷新老闆對於「成功唯一道路」的認知。

除了貴人相助,我在博士後研究初期決定參與臺灣的大眾科學推廣,對於我日後重新建立臺灣學術人脈,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其中,加入 喜劇系科學 Sky in the wall 的科學概念推廣團隊,無疑讓我對全球臺灣人學術網絡有了展新的視野,也顯示了今日社群網路不容小覷的影響力。

無可厚非,最終讓我能有獨當一面之條件的,還是在博士後研究期間對於全新研究課題的開創。由於學術獨立研究的宗旨,在於成為一個非常特定領域的絕對頂尖。較簡單的做法,即是結合博士所學與博士後訓練所拓展出的新領域,利用近十年的鑽研,將自己包裝成為具有說服力的候選人。

回臺發展的正反辯論

而我又是如何確知臺灣是否有適合我的一席之地呢?瑞士老闆一開始也是抱持懷疑態度,認為在臺灣不一定能做出與歐美一流研究機構媲美的成果,一切將需要重頭開始,難以與現有的頂尖研究機構競爭。

加上近年我有幾個在美國求學期間的老鄉識有機會進入名校任教,動輒數百萬美金的啟動經費、沒有教學壓力,這樣的條件似乎不可能在臺灣複製。然而,秉持科學精神該讓數據說話,在我跟國內頂尖研究機構的朋友們進行了詳細計算之後,臺灣也是存在著能達到那樣等級的機會與實例。

當然,部份海外師長同儕們警告,臺灣特有的行政工作與官僚系統,會蠶食掉一切做好研究的精力。因此在近日這趟正式歸國前的回臺之旅,我拜訪了十幾名系統內外的前輩與同儕,試圖最客觀地重建出臺灣學術界的真實樣貌。看到回臺發展的朋友們目前也都過得怡然舒適,偶有埋怨這裡的不足,卻也總有解方。歡笑也遠多過哀愁的時刻,並且不再是孤身一人。

還記得初次成為大學新鮮人,一名教授朋友就曾告訴我「學術工作必須要能認受孤獨」,多年下來我早就把孤獨當作老朋友,卻也在學術工作的過程中結交了無數知音。而其中最具兩肋插刀在所不辭之手足情義的,往往也都來自臺灣。

即使收入不高,大學教師的整體待遇與自由度還是令人稱羨,並附帶許多難以量化的福利,例如能夠為人師表、擁有改變學生一生的機會。況且,在沒有人能預期的未來將至之前,陪在家人身邊共創一段美好的回憶,也成為了我一個觸手可及的夢想。

是回歸往常,還是探索未知?

在歐美闖蕩 10 年僅只回臺 3 次,與這片土地的脫節可想而知。第一次是時隔 6 年回臺讓我重新發掘臺灣的美好與正向的改變,意識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回來貢獻所長。第二次則是隔年全球疫情肆虐、臺灣彷彿世外桃源,縱使居家隔離兩週還是值回票價,讓我確定要回臺任教的決心。

又隔了 2 年終於等到臺灣抗疫政策鬆綁,第三次手握入場卷的我進行了最後一次實地走訪,更堅定了回臺可以是個人近期職涯與人生選擇「最佳解」。然而「日久他鄉是故鄉,故鄉已是他鄉」,如今的臺灣,也確實不是當時我所餞別的那個原鄉了。

這次回臺我確實感受到了強大的逆向文化衝擊。無論是臺灣年輕人與老年人的衝突、又或是單純社會變遷迅速讓多數人都難以適應。從老齡長照對於社會的消耗、既得利益者把持多數資源的問題、年輕人不願意吃苦、國際競爭力不足、社群網路所衍生出的心理問題等。

不過,拜謝於各方多年的努力,我看見年長人口中也存在著許多願意聆聽,並且協助實現改變的人們;相對的,年輕人嚮往安逸其實也不見得是壞事,畢竟照顧好自己的身心健康,確實是比事業有成更為重要。實現生命意義,總比迎合社會期待渾渾噩噩過一生來得好。如果有朝一日回臺貢獻所長,我期許自己能成為中堅份子,為臺灣社會未來可能迎來的體諒與和解盡一份心力。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海外博士回臺任教之路】(一)回臺發展不好嗎?──靠超前部署、主動出擊,刷新瑞士老闆對成功的唯一認知》,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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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V. 瓦西里耶夫,台北是精神卻非實體故鄉,23 歲獨自背著背包從亞洲跨越俄國歐洲來到美國,28 歲取得神經科學博士後重新回到路上;始終更喜歡穿梭亂入各種不同形貌的生活,浪跡各大洲 100 多個國家以尋找寫小說的靈感,致力將「科幻啟發的科學突破」重生為「科學啟發的科幻突破」。對於斯拉夫文明與蘇聯抱有幻想,撰寫臉書部落格瑞士豬尾巴・神經科學界的V【Neuroscientist V in Geneva】,現居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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