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財經】貧困日本背後的 3 種社會現象

作者：張卉青 Olivia／奧莉放送株式会社

高聳的大廈，辦公大樓林立，豪華的精品擺放在明亮的落地窗，像極了一幅畫。我走在有「東京名媛最愛的逛街天堂」之稱的有樂町街道上，微風徐徐吹來，好不愜意。

平時鮮少到東京的我，因出差來了一趟，走在繁華街道上，似乎絲毫感受不到近幾年在媒體上出現的「貧困日本」氛圍。但，整體來說，這些年我確實感受到日本人的消費力已大不如前。

不靠觀光客活不下去？

2023 年年初，因為工作的緣故，有幸與從事觀光產業的資深日本人前輩，聊聊日本當地的社會問題。令我印象很深刻的是，他劈頭第一句就說：「日本人越來越窮，不靠外國人來消費是不行的了！」

對於他這一番話，我點頭如搗蒜。日本確實不再像以前那樣「富有」了，雖說不是整體社會環境的品質下降，但是個人薪資成長的確相當遲緩。

還記得學生時代在大型連鎖藥妝店打工時，店長曾對我說：「我們店的銷售額不到 10% 是日本人，90% 以上都來自觀光客。」換言之，一間店的存亡與觀光客的消費力息息相關。以京都市中心的商店街為例，在 3 年疫情之中商家確實倒了四分之一，如今觀光熱度復甦，但仍有不少閒置的店面，門口還貼著「出租中」的告示。

在日本生活的這 10 年，京都的氛圍有非常大的變化。從一開始只有零星歐美觀光客出現，到現今造訪京都的西方國家遊客隨處可見。此外，東南亞面孔的觀光客也比過往來得多，消費能力一個比一個還要強。

日本，究竟怎麼了？是什麼原因讓日本人的消費力越來越差，甚至成為先進國當中的第一貧困國？除了日圓貶值、景氣低成長造成投資低迷外，還有什麼是造成日本貧窮的因素？接下來將以旅居日本多年的經驗觀察，進一步探討解析。

何謂貧窮？貧困戶如何分佈？

在探討貧困之前，必須先瞭解何謂貧窮率，這可分為「絕對貧窮」與「相對貧窮」的概念。

「絕對貧窮」是指無論國家或地區的生活水平如何，都無法滿足基本生活需求的狀態，我們通常所想像的「貧困」就是這種情況。絕對貧窮者沒有足夠的資源，去負擔被認為是維持個人或家庭生計「必不可少」的物品和服務。

「相對貧窮」則意指在特定國家或地區的水平中，相對於大多數人而言，處於較為貧困的狀態。從收入的角度來看，這指的是家庭的收入未達到該國的等值可支配所得中位數的一半。

而日本所面臨的問題即是「相對貧窮率」的攀升。根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的分析，日本目前相對貧困戶的輪廓包括：

• 年齡：以高齡長者占多數

• 組成類型：以單身戶、單親家庭占多數

• 居住地區：以鄉下、町村（人口比市要少的地方）居多

而單身戶及單親家庭的部分，近幾年受到日本媒體廣泛關注。關於單身戶的「若者の貧困」（中譯：貧困的年輕人）課題，日本商業雜誌《東洋經濟》甚至曾在 2021 年以貧困的年輕人為題，用專題規格大篇幅報導。此外，單親家庭所連帶的貧窮問題，通常聚焦在兒童貧困的討論，最新數據顯示平均約每 9 位兒童就有 1 位面臨貧困。

先進國家中的「貧困之國」

日本厚生勞動省最新的數據顯示，2021 年日本的相對貧困率和 2018 年相比，改善了 0.3 個百分點，兒童貧困率則改善 2.5 個百分點。從政府的公開數據來看，日本的相對貧困率似乎有些微改善。

不過，OECD（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最新數據卻顯示，日本是所有先進國家中貧窮率最高者，在貧困率方面高於日本的國家，僅有保加利亞、墨西哥、羅馬尼亞、哥斯大黎加等。

參考 OECD 公布的圖表，日本 2018 年的貧困率為 15.7％（日本厚生勞動省統計的 2021 年數據則為 15.4％），無論是以哪一個數字來看，均高於美國的 15.1％、韓國的 15.3％。

日本社會貧困的 3 項重要成因

一、非正規雇用人口增加

在過去探討〈日本人為何不愛出國〉時，我在文章中就曾提及日本的非正規雇用人數逐年增加，這意味著未獲得完善保障的人口恐越來越多，其中包含打工族、契約社員等。這些族群的薪資與福利往往不如正規雇用者那般完善。

而在觀察非正規雇用人口數時，我們需要格外注意：這些人是「被迫」還是「主動」成為非正規雇用人員的？就當前的日本社會來看，被迫成為非正規雇用的人口還是多數；即便不可否認，非正規雇用當中會有高收入的自由業者，但這種情況並非多數。

造成非正規雇用增加的最根本原因，與企業為了市場競爭力而降低營運成本有關。日本在 1990 年代經濟泡沫化後，非正規雇用的人口年年上升，至今仍呈現增加的趨勢。

在這樣的社會架構下，經濟條件位於底層的人想要脫離貧困，就難上加難了。最血淋淋的例子是日本人資市場中，正社員（正規雇用）與非正社員（非正規雇用，包含打工及契約社員）無形之中被貼上標籤──在轉職時，前一份工作是否為正社員經常會是被審視的一項指標，非正社員要轉職到另外一個正社員的職缺，比原先就是正社員的人來得困難許多。

即便日本政府有在推動改善非正規雇用人數攀升的政策，但效果似乎並不明顯。具體作為像是：加強在 HelloWork（註）提供正社員職缺的機會、對願意聘用正社員的事業主提供多方支援。

二、單親家庭增加

在相對貧困率的 15.7％ 中，有一半是單親家庭，內閣府的調查顯示，超過 80％ 的離婚父親未支付子女撫養費，這導致養育兒童的單親媽媽負擔加劇。因此，許多單親家庭的母親為了賺取足夠的生活費，鮮少在家與子女互動。

孩童在身心發展的過程中，最需要的是陪伴與溝通，親子溝通不足會導致孩童壓力積聚，學習變得不投入、學業成績下降，漸漸出現與他人之間的教育落差。特別是在日本，最終學歷或正規與非正規雇用會嚴重影響收入，造成難以脫離貧窮的惡性循環。

此外，從最新的數據也可以觀察到，離婚後多數孩子是跟著母親生活。其中，媽媽為正規雇用的比例雖然趨於 50%，不過，單親爸爸的非正規雇用只有近 5％，單親媽媽卻高達近 40％；年收入方面，單親媽媽更是只有單親爸爸的一半左右。

為解決單親家庭的貧困問題，日本政府提供兒童教育津貼、生活津貼等。不過，以目前的數據來看，在日本每 9 位兒童就有 1 位面臨貧困，也是讓許多海外人士跌破眼鏡的現況。

三、人口超高齡化、少子化

過去就有許多文獻指出，高齡、少子化是造成社會貧困很大的原因之一，而少子化的成因，與非正規雇用的擴大及正規雇用薪資漲幅小，也有直接的關聯性。當非正規雇用比例擴大，人們收入減少、不敢消費，也會降低生子意願。

此外，當市場上流出的青壯年勞動人口與年長者人口不成比例，一位年輕人所需負擔的社會支出就會相對提高（稅金增加）。同時，由於年長者較多，政府需要提供更多的醫療資源和退休福利，這可能導致社會成本增加。

為解決這項問題，日本政府近幾年放寬了海外人才的限制，也提供業主補助甚至是支援。同時強化醫療系統或補助，盡可能降低高齡長者因重症而導致醫療成本擴大，具體政策有：加強青壯年的健康檢查，針對長者提供糖尿病、心臟病等健檢服務。為提升日本人從事健檢或健康行為的意願，政府也積極透過與大學合作的方式，開發醫療行為學的模板以達其效果。

借鏡日本，反思臺灣的未來

同樣面臨人口高齡、少子化挑戰的臺灣，目前面臨的困境和日本有相似之處。不過，臺灣的生育率比日本來得更低，在未來 20 年會是相當嚴重的問題。

勞動力不足的部分，或許可以大量接受海外移工來補足，但是移工們是否能在臺灣適應良好，並且臺灣社會是否能善待新的族群，也是一項課題。如同前陣子引發熱烈討論的臺劇《八尺門的辯護人》，當中所刻劃的外籍移工、漁工問題，再次喚起大眾的重視。

此外，單親家庭的課題也是我國社會需要關注的重點。臺灣與日本在文化風情上，其中一個較大的不同在於，日本人離了婚後通常是單方獨自扶養孩子，但臺灣近年來的趨勢並非如此。

根據 Institute for Family Studies（IFS）報導，國立臺灣大學的一項調查數據顯示，有越來越多單親家庭選擇回到原生家庭與長輩一起居住，不但可以獲得父母的協助，也能降低生活所需成本；不過，隔代教養所引發的課題可能又會是另一項挑戰。總結來說，無論是上述哪一種現象，都需要社會大眾一起關注、思辨。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我眼中的「貧困日本」：旅日 10 年變化大！揭開貧窮背後的 3 種社會現象》，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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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卉青 Olivia，旅居日本，說著京都話的臺灣人。長期關注日本社會，大學時代因受日本政府邀請前往 NHK、讀賣新聞社等媒體機構交流，並參與外務省「絆計畫」前往 311 災區探訪，而開啟探索日本的旅程。2022 年跨足日媒「nippon.com」報導在日臺灣人故事。2023 年開始撰寫部落格「奧莉日本在住中」 透過「文字」和「照片」帶大家認識不一樣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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