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祥專欄】2018坎城影展快報：超顏值與電影魔法

演員「選得好」和「演得好」，主被動之間，透露了電影某種奇妙的魅力。表演可以被視為導演場面調度的一部份，但當它晉升為影片的核心、甚至一種象徵的時候，承載這些意義的臉孔與身體，也變得益加複雜。在坎城有如趕集的看片日程裡，被幾個初出茅廬的新演員和影片的化學作用驚艷不已。

第一個是入選「一種注目」單元的阿根廷片《天使怎麼了》的羅倫佐費洛（Lorenzo Ferro）。他在這部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飾演擁有金色捲髮與紅艷豐唇的年輕罪犯，從闖空門到連續殺人，成為阿國史上刑期最長的囚犯。這個被同夥暱稱為「男版瑪麗蓮夢露」的男孩，表現出了純真與邪惡的驚人反差，外表及其性向的曖昧更豐厚了角色的層次。與導演把一部犯罪電影融入黑色幽默與青春元素的手法相互呼應且增色不少。

而這種中性甚至雙性的魅力，也在另一部比利時電影《女孩》（Girl）的维克多博斯特（Victor Polster）身上體現。他扮演正在服用賀爾蒙等候變性手術的主角，一心想成為芭蕾舞者。頗具明星相的導演盧卡斯杜安（Lukas Dhont）雖然平鋪直敘，但可煽情的關卡都懂得收斂節制，與主角總是優雅美好掩藏住壓力的個性適成表裡，直到令全場驚呼的場面出現。由於男主角把等候變性的煎熬演到入木三分，並且氣質出眾，連身處舞蹈教室的女孩群中都顯鶴立雞群，讓人以為電影為他量身打造，導演卻否定了這個猜測，如此選角，那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了。

問鼎金棕櫚的義大利女導演愛麗絲洛爾瓦雀（Alice Rohrwacher）在《快樂的拉札羅》（Happy as Lazzaro）塑造了一個宛如天使的男生，當佃農們被女爵奴役的同時，他也成為下人們使喚的對象，但他總是甘之如飴。寓言式的情節卻發生在自然主義的光影裡。這個男生純真得不可思議，又必須具有說服力，也是首度擔綱的雅德里安諾塔迪歐羅（Adriano Tardiolo）即使穿著一成不變的粗衣宛如雕像的五官和那雙澄澈的眼睛，以及不疾不徐的肢體語言，確實讓這個奇異的角色有股昇華的力量，也是超厲害的選角。

相較於前三者，瑞典片《邊境》（Border）則是另一個極端。兩位主演都不是新人，伊娃梅蘭德（Eva Melander）飾演彷彿具備特異功能的海關職員，可以嗅出所有的作奸犯科，悻悻然的違規者除了自認倒楣，也常惱羞成怒羞辱她的外表：粗厚的皮膚、臃腫的身材、突出的額頭、歪斜的牙齒⋯⋯，確實不是一般電影主角的路線。而男主角艾羅米洛諾夫（Eero Milonoff）不僅是第一個讓她「失準」的人，兩個人「醜」得天造地設，更足以稱奇。他們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跟一般文藝電影不遑多讓，有違審美標準的外型帶來異樣的感受，卻又理直氣壯到有點動人，加上匪夷所思的情節，映畢也是掌聲如雷。

在特效彷彿可以主宰電影一切的年代，看到人（無論是鏡頭後還是鏡頭前）依舊是電影魔法的來源，特別令人振奮。

【Yahoo專欄作者聞天祥】
知名影評人、作家，著有《過影》等電影專書。現任台北金馬影展執行委員會執行長，常出任國內外電影獎評審以及電影講座主持，是專屬於台灣影迷的電影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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