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黎家維】作法自斃又豈止黃國昌一人？

作者為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高級助理研究員

大家都熟知商鞅「徙木立信」的故事，但是或許比較少的人知道商鞅最後也受困於自己的變法。

重用商鞅的秦孝公死後，其子繼位，此時，被商鞅變法所傷的貴族群起報復，誣指商鞅謀反。商鞅自知難以容身，一路逃到關外，準備夜宿客棧被遭拒，原來是因為其過去曾立法要求嚴格登記住宿者身分，老闆因商鞅無身分證件且又懼怕連坐法處罰，故而拒絕，商鞅當時只能感慨自己作法自斃（為法之敝，一至此哉！）。

近日時代力量立委黃國昌通過連署罷免門檻，成為罷免新制下的第一人，遭各界譏諷為自食惡果。但台灣政治作法自斃者，又豈止黃國昌一人？

類似罷免作繭自縛的修法，其實台灣政壇還不少見。蔡總統經常掛在嘴邊的票票不等值，修憲門檻太高，國民黨2015年恢復閣揆同意權的修憲主張，2000年以後要求總統採兩輪投票的倡議，都是活生生的案例。

1994年李前總統主導修憲力推總統直選，民進黨原本評估贏得總統大位機會渺茫，國會反而有希望先取得多數，因而反對。後來黨內陳水扁一派決定支持，但條件就是必須採相對多數決一輪投票制。國民黨的妥協，在2000年因內部分裂而嚐到苦果。陳前總統僅以39.3%得票率完成台灣首次政黨輪替，但少數總統過低的民意支持，也為台灣政局埋下不穩定的因子。儘管現在不時有人倡議仿效法國總統兩輪決選制，但民進黨豈會乖乖接受？

1997年第四次修憲，國民黨因閣揆在立法院同意權行使過程屢遭杯葛，準備廢掉立法院的閣揆同意權，民進黨許信良在黨內力排眾議與李前總統合作修憲，交換條件包括凍省、總統被動解散國會權、立法院倒閣權、立法院彈劾總統權、降低立法院覆議門檻等。

但是這個當時被同志譏諷拿一套西裝換四條破內褲的自我閹割條款，在2000年政黨輪替後，民進黨掌權者也嚐到甜頭，絕口不提過去堅持的閣揆同意權。而國民黨則是悔不當初，失去後才懂得珍惜，但為時已晚，想要也要不回。

至於票票不等值和修憲門檻，則是2004年兩大兩小政黨受到林義雄等人「國會減半」壓力，為了總統勝選，怕被選民看破手腳而被迫對賭所種下的結果。國會席次減半造成的後遺症，學者與各界早已示警不斷，但民眾風潮已成，各政黨執著於眼前利益，哪顧得了未來。席次減少，能夠調配的空間有限，加上憲法自方自治對於每縣一席立委的保障，每席立委產生的人口數差異當然擴大。

但是民進黨主張票票不等值的主因，其實在於立委席次減少後，所隨之配套的小選區選制，造成第七屆立委大選慘敗。剩下27席，選得太難看，只好把問題歸咎給制度。小選區只選一席，贏者全拿，選票多一票就多一席，少一票就歸零，得席率與得票率當然會有極大差異，這是此種選制下的必然。今天民進黨在相同的立委選制下，國會也能過半，證明這套選制似乎沒那麼不公平。不過，現在票票等值還是得喊，只是上回是為了充當立委敗選時的代罪羔羊，這次則成為爭回立委席次最振振有詞的理由。

修憲門檻則是2004年修憲為了廢除任務型國民大會所做的配套。民進黨為了達成長年堅持廢國大與公投入憲的意識形態，直接把修憲程序中的國大複決改成公民複決，其他都沒改，於是「不小心」和國民黨一起把修憲門檻抬到這麼高。民進黨既然上鉤，現在要國民黨自己解開這道枷鎖，恐怕難上加難。

台灣政治人物缺乏遠見，專務眼前小利，在面對重大的制度設計時，又著重政治算計，缺乏理性持平的思考，因此作繭自縛，自作自受的案例實在不罕見。修憲的前例斑斑可考，但如黃國昌之舉者卻仍絡繹不絕，除了政治算計外，享受並沉溺於鼓動民粹的魔力，恐怕更是釀成這些亂象的幕後推手！

被民進黨自己擋下來的「公投法」，即將興起另一波的「補正」運動；曾經在太陽花學運中紅極一時，但在立法院已快變成殭屍的「兩岸協議監督條例」，何時重現江湖？恐怕都即將成為作法自斃的另一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