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資優班，不過是件國王的新衣罷了！

讀者投書：豆拌飯

我從超市樓梯上來，趕著回去做晚餐。已經要到圓環十字路口的紅綠燈，我的腳步沒有停。

有人從後面喊了我，這個聲音不是喊某小姐，不是喊和你很熟的直接名字，她喊某某媽媽，所以，肯定是小孩同學的媽媽。

小孩唸社區學校，這個喊叫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當我和她臉對臉的時候，我並不認得這張臉。我自認不是容易「臉盲」的人，很多時候和別人正面相遇，我明明認得人，因為對方意識狀態似乎和我不一樣，我會選擇不和對方招呼。

「這張富貴太太的臉，是誰的媽媽？」張媽媽、李媽媽、陳媽媽…我的腦筋打結，打得自己都討厭自己了，我實在很沒禮貌，真是對不起！

「ㄗ.ㄨㄣ」對不起！我連正確的中文都不知道怎麼寫！

我先「喔！喔！」假裝有點印象，用時間換取空間。

好幾分鐘的雞同鴨講，竹竿接菜刀的，我才想起來她是我二女兒國小一二年級的同班同學，三年級以後，老二轉到社區另一頭的另一間國小。到現在她國中一年級，應該至少快五年，我們不用記得誰是誰了吧。

我如果記得沒錯，我唯一一次和她有交集，是在小孩的聖誕節交換禮物場合，在另一個小朋友的媽媽店裡。我真是感謝她，這麼多年，她還記得我。

「你們＊＊現在唸哪間國中啊？＊＊嗎？」附近有二三間國中，大部分的家長是選擇那間班級數最多，學生數最多，競爭力最大的國中。因為我的小孩不是唸那一間，從沒有再聽她提起過這個同學，所以，我猜那一間一定十拿九穩。

「是，是＊＊，資優班！」

你接著問，我的老二為什麼三年級要轉學？「去唸資優班嗎？」

「沒有，她只是想過去打桌球！」那間國小的體育社團遠近知名。而我說的理由，你似乎不認可，不以為然，甚至除了她的名字以外，所有她的性向、興趣種種，你連一個字都沒有聊到。雖然，她的桌球真的打得普普通通。

接著，你問我，我的老二在她的學校有唸資優班嗎？問完老二，你接著問老大的大學學校名稱、科系…你要知道所有可以登錄下來的代號，像填病歷表的護士阿姨。

但是，如果是機器人來代填，我或許會自在一點，你的眼神裡都是盤算打量，好像除了成績分數，你忘了我們談的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是生命，是人生有一條漫漫長路，有憂愁悲喜，會有挫折跌倒時候的生命。

你的嘴巴吐出來的話，像狼看著獵物時的志得意滿：我兒子唸資優班！

你不辭辛苦，一定要喊住我，也只是要告訴我：我兒子唸資優班！

我終於和她再了見，過了我該過的十字路口。走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問自己，這到底怎麼回事？不用說，我當然是被她出其不意的呼喚，徹底的打敗了。我有點哀傷，但那種哀傷並不僅僅是對自己的哀傷，也是對她的哀傷，對這個社會的哀傷。

我們活在「比較」裡，就算那只是一件國王的新衣，我們也毫不在意。

我甚至想不起在她兒子的「名字」背後，有關於她的小孩的樣貌，快五年了，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日後，如果我在路上遇到她的小孩，我連「你好棒啊！是資優班的學生呢！」都說不到。那這樣的招呼對她對我有什麼意義呢？

從我的學生時代，到小孩的學生時代，不論教育制度怎麼變動，我們還是沒有擺脫被「分數」綁架的夢魘。而被名為「家長」的我們又如何表象自己呢？因為通訊軟體的普及，現在各種私人、群體的聯絡網路，反倒成為推波助瀾工具了。你很輕易就知道那個小孩成績好，那個小孩是老師的寶；更有甚者，有些算是志同道合的媽媽，集合起來討論，指導班級的各類活動，推動班上如何考試，如何讀書，好像小孩在學校是被舞台後面操控的布偶，有關他們獨立的，自我思考的，為自我行為負責的，所做出的一舉一動，仍舊牽連著一根根依賴的繩索。因為小孩在，媽媽就在。

這種聚會團體的家長，常常有不錯的教育程度，但是談論的核心題目，一樣脫離不了—成績。

互相通報那家補習班補得好，什麼類型的學校升學率高，那個老師考得多，盯得緊，把小孩送上名校的數量最多….也就是說，互相比較出哪個小孩是那籃雞蛋籃裡，賣相最好的雞蛋！最後，這顆雞蛋會讓眾人羨慕不已！

資優班學生，就是具有賣相的代名詞之一。

所以，我能體會那位媽媽為何如此雀躍，逢人便說。就算你和她是如此，生疏不熟。

而這種成長過程中，孩子不過是養雞場的雞隻，隔著鐵籠子伸展，透過制式化飼養，然後，在其中被分出優勝劣敗。縱使行使父母職權的人，教育程度進步了，卻仍然無法替這個社會的教育環境，貢獻出更多新的可能。

快到家了，我老遠看見二女兒又在中庭跳繩。很高興，這陣子她又長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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