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高教私校年終獎金之亂

讀者投書：何正信（台灣科技大學名譽教授）

台灣私立學校教育產業工會（以下簡稱工會）每年年底都會針對私立學校（國教/高教）扣發年終獎金的問題，呼籲教育部積極處理，2017年更針對76所私校教職員做調查，發現竟然高達62%遭剋扣年終獎金，只有34%如數照發，該調查雖然包括了高中職及大專，兩者性質不盡相同，較難做精確分析，但也可以看出其超出6成年終獎金「被A」的普遍性。該份調查還揭露兩個有趣的事實：1.跟學校財務健不健全無關，就是要把年終獎金解讀為績效獎金，配合績效指標來合理化獎金的剋扣；2. 把招生績效列為績效指標之首（惟超過76%的受訪者認為那是最不合理的指標）。

工會據此透過情、理、法的分析大聲疾呼，教育部應正視這種現象，莫讓私校教師成了為五斗米折腰還要不到二斗米的弱勢族群。教育部一般是制式回應，內容不外乎：1.教師待遇條例第18條規定「私立學校教師之獎金，除由政府依相關規定發給外，由各校視教師教學工作及財務狀況自行辦理；其發給之對象、類別、條件、程序及金額，由各校定之」，因此宣稱年終獎金發放事宜屬校內行政事務；2.學校在制定年終獎金發放措施的過程中，宜與教師做充分溝通，老師如對於該措施認為有違法不當，可以循司法程序提出申訴；3.年終獎金若列聘約，學校就不得任意剋扣，但若沒列，教師恐難主張權利，原則上尊重大學自治。基本上就是呈口舌之便，無實質處理成效。於是年復一年，每年都不能免俗，來個私校年終獎金之亂，但每年也都以教師無奈接受收場。

表面上教師是無奈接受了，但更深層的傷害是在心態上已默默接受了這個宿命。畢竟，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聖品，教師在時間的洗禮下，會逐漸淡忘被剋扣年終獎金時的不平、怨懟與憤怒，尤其在透過自力抗爭、工會抗爭、向政府機關陳情、申訴等等救濟管道都無法討回公道後，教師更失去了爭取權益的勇氣與耐性。

工會其實也很無奈，雖然一直很辛苦的在設法幫工會會員討公道，但是卻總是無疾而終，因此，心態上也調整成時間到了就狗吠火車般，大聲呼籲教育部介入，甚至要求以扣減獎補助款方式逼學校就範，但其實心知肚明，皆不可得，可是要提訴訟、提修法、甚至提釋憲，不只沒有把握，且曠日廢時，心態上不得過且過又能如何？

教育部反而最是篤定，抱定這是你們家的事，教育部雖名為教育主管機關，但是清官難斷家務事，打死也不介入。除非有個司法、監察或上級機關明說了那個學校違法，否則還是明哲保身，好官我自為之。

學校方面則贏者全拿，因為經過幾次成功扣減年終獎金之後，發現根本可以完全忽視教師的微弱抗議，因為連工會、教育部都無可奈何。既然沒什麼大不了的後遺症，心態上當然就越來越有恃無恐，順勢將獎金發放辦法修得更嚴密、更無懈可擊，最後剋扣年終獎金的作業也成了SOP。

作為教育界的老兵，我們完全能體會教師這種無奈，但是難道真的找不到個好方法，來救救心冷的教育同仁，來救救受傷的教育環境，以及被間接犧牲的學生權益嗎？其實，只要上述四造都稍盡一分心力，這個問題還是有緩解的。

首先，教師待遇條例第18條，是整個事件的亂源，教育部死守著這個條款，來將亂事完全置之事外，未免太消極了。其實，這個條款的立法意旨一是體諒私校董事會，在財務不佳時，不須勉強準用公立學校的規定，二是授予私校有懲罰不適教師的法源，以確保私校的穩健經營。因此，以不在這兩種情形內的任何理由，來剝削教師的獎金，就有違法的嫌疑。教育部其實可以更積極地透過部內法規室的解釋，或尋求外在司法途徑的解釋，來解決這個亂源。等而下之，在國家法規上無法確定違法前，只要某個學校校內訂定的相關法規，經過法規室的解讀有違法之嫌時，就應該更積極的以教育主管機關的角色介入。教育部務必要有個觀念，就是教育部的最重要職責就是確保各校能塑造良好的學習環境給受教學生，以利提升未來公民素質，續命整個國家民族。現在教師的人格都嚴重受傷了，教育部竟還在堅守老子的無為哲學，是不是有虧職守？

其次，針對學校部分，我想提幾個想法。

一、不要因小失大：除了幾個經營面特別困難的學校外，我們發現多數學校12個月的薪資是照發的，卻為了1.5個月的年終獎金，做出讓所有的教師離心離德的措施，算算得失之間，值嗎？

二、教師最基本的要求只是尊重，因此，不管有多嚴重的經營危機，在處理有關教師的權益時，務必做到對等的溝通、誠意的溝通（不是敷衍開個會，讓大家大鳴大放後，最後確定辦法時依然秉承上意、一以貫之）。我的經驗，透過誠意的溝通，受到尊重的教師能體諒的範圍，有時遠比校方心想的還寬廣很多。

三、不管在獎金發放辦法或發放細則的訂定上，務必確保公平原則，這是行政程序法最基本的原則之一，不可不慎。學校如確實經營不善，不得不依據教師待遇條例第18條減發獎金，在財務狀況確實公開透明的情形下，就是把1.5個月減成0.5個月，只要大家都領這個數目，相信沒有教師會去抗爭。不幸的是，上述工會的調查報告裡，特別點到部分學校財務正常，甚至多有盈餘，竟然也來淌這渾水，以招生率為標準，讓招生好的科系領到3個月的獎金，並當成學校特色大事在媒體宣揚，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領3個月，就會有領0個月的科系，那些科系情何以堪？如果這是個公平的措施，或許就忍了，但如純以招生率論英雄，而招生又與大環境的關係更為密切，則只會徒讓英雄氣短，大嘆生不逢時了。

最後，就教師的角度來看，如已經落足在一個無法自省的學校裡，現在的教育環境跳槽又不是易事，碰到這種問題，還是得設法自救。例如學校只看招生率，其他的教學、研究、輔導成效都只是雞肋時，就要把工作重心做個調整，最好是以科系為單位，來強化招生能量，救系救己。我沒有說要怎麼做才能達到這個效果，但我可以說個故事，供大家參考。也是十多年前，拜訪一個私立高職時，發現學生變多了，校長也換了，顯然這個校長在招生方面必有所長，趕快移樽就教。他的做法就是向公司借鏡，公司有業務部門、有工程部門、有總務部門等，教師也可以這樣做啊，個性適合招生的教師就組成一個群專責招生，不要管教學，適合教學的教師群則專責所有的教學，把學生帶好等等，這樣適才適所、集中火力，效果或許更好。

對於工會的辛苦，我們不忍苛責，但是總覺得可以表現得更大氣一點，不用老是以只服務會員為藉口，把多數的教師屏除在外，畢竟只要能讓整體的教育環境變好，就值得去努力，也算是達到成立工會的宗旨，不是嗎？

如果上述四造，都能從這篇文章，得到一些啟發，並付之實施，明年的年終獎金之亂或可稍歇，則高教私校教師幸甚！高教私校教育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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