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吳濬彥】一例一休倒退嚕 台灣何時可以揮別血汗勞動時代？

大約半年前，在2017年4月，民進黨蔡英文總統執政滿一週年時，Yahoo做了一份施政滿意度的調查。當時Yahoo民調顯示，台灣人民對蔡政府最不滿意政策前三名：第三名是年金改革，第二名是台灣與中國關係，最不滿意第一名就是一例一休；而同份民調當中，受訪者認為最應該優先解決的政策問題，第一名也是一例一休。而我當時就一例一休政策修法實施後之觀察撰寫了一篇文章《保護勞工的一例一休 怎麼成了過街老鼠》。

我在該文提出的看法是，一例一休搭配每週40工時的實施，對勞工來說是好的政策，但政策推出前沒有更細緻的去分層研擬每一種產業與屬性適合的方案，政策反覆解釋複雜讓許多勞工難以明白無法支持，政府也欠缺對真實數據掌握與迅速揭露佈達的能力與民間意見脫節，也有部分企業將增加之成本轉嫁勞工。而這些看法，剛好可以透過該文刊出一個月後，中研院社會所執行的社會意向調查來輔證。該社會意向調查指出，一例一休頒布以來，有88%的受訪民眾反應其工資與工時其實未受影響，剩下少數受影響的民眾之平均工資提升、而且工時減少。這也就是說，有很多人不滿一例一休政策，但真實情況是大多數人都沒有影響，而少部份被影響的不是負面是正向的。

台灣社會從勞力密集產業轉型成資本與技術密集產業，到現在已開始進入知識、創新的新經濟模式，理論上來說整體勞動時數應逐步下降，但沒想到民進黨又過了半年提出來的方案，竟然在工時規範上「倒退嚕」走回頭路：原規定每7天應有1天休息，改成14天休2天，休息日可以挪移，最多可以連續上班12日；輪班間隔時間也從連續11小時，改成甲案的連續8小時，或乙案的可以協調只要不少於連續8小時的「適當休息時間」。

我們現在經常在談的「知識經濟」十分強調企業本身創新的能力，有別於過往追求規模經濟、同時以增加工時與降低勞動成本的過時生產模式，創新是必須透過不斷的學習，而學習是需要充足的時間去分配的。台灣過去的經濟發展是倚賴長工時、低薪為發展主軸，各行各業長年以廉價勞力與壓榨工時節省企業成本。政府長期漠視勞工，企業只要一開口政府就在政策上龜縮，此次一例一休倒退，這不僅意味著民進黨政府在勞權上跳「月球漫步」裡的「後滑步」（看起來往前進實然後退），這同時也意味著台灣經濟結構轉型的目標將因為此次工時的退步妥協而更加艱困。

例、休假的規定之所以需要政府明確介入的角色存在，就是要能夠在勞資雙方協商權力不對等、過勞死頻傳的惡劣勞動環境現況中，可以透過政府的規範讓勞動者的身心能夠得到適當休息，避免企業剝削勞工以及勞工自我剝削。

一例一休實施後，資方最常見的說法為人事成本調度上吃不消，還有另一種說法是，有部分新創企業認為現行勞基法綑綁住他們。他們認為，手上的工作、專案做好就好，不應該以固定時間打卡或規定幾天上班及幾天休假去規範企業，認為這樣的作法已經過時跟不上時代應該要讓新創自由調配工作時間。如果企業願意提供更好的工作環境給勞工，讓勞工只要把工作做好然後沒工作時自由放假去休息、進修，那當然是非常值得鼓勵而應該支持的。但這種因為注重創新能力，而不注重待在公司時間的彈性責任制工作模式看法，是不可以偷渡挪移到這次的預計修法作為政府捍衛此修法之論點，也就是「因為業態不同，給予更大的彈性空間給勞資雙方協商」，本文反對政府或部分資方用類似說法去糊弄台灣人民。

世界各國都已經有不少研究因為不正常工時造成的心血管、腦病變或其他健康問題，是以，在超過六成企業都已經實施週休二日的現在，一例一休本身可以說是一個已經不怎麼進步也不怎麼合格的基本底線，這最基本的底線是加上七天假都只能說是在牛糞上插鮮花，但這最基本的底線竟然還可以在實施後「倒退嚕」，著實令人費解。

我必須重申，一個人每日、每週期的工作與加班時間是要政府出面，基於保護勞工生命安全有效規範執行的，而勞資雙方協商的空間，是必須在這個具保護效果的基礎之上。這個基礎目前勉為其難尚可以接受的血汗版本，就是工作7天最少可以有那麼1天可以休息，最少輪班間隔有足11小時讓勞工回家洗個澡睡飽睡滿7、8個小時，絕對不會是接下來行政院推出來的甲案或乙案！

員工如果因為政府規範開始有正常休息幾天企業就吃不消，我們可能得思考的是企業本身競爭力是否過於低落或企業利潤分配結構出問題？況且，勞工如果需要加班才有足夠的錢，那問題就不是可以不可以加班，而是解決本薪過低的問題。要用到增加勞動工時或縮減員工福利來解決問題的方法，是最惡劣也沒有智慧的解方。

蔡英文總統此次針對一例一休修法表示：「現在產業發展有很多不同形態的工作方式、生產的形式，也能有一些彈性出來。」如果執政政府真的有心，就請針對「不同型態的工作方式與生產形式」，像澳洲一樣鉅細靡遺的區分上百種職業與職位、身份進行上千項的嚴謹工時與最低薪資的協商規範盡可能保障到每一個人。這才能真正落實蔡總統說的，不同產業不同工種的能有一些彈性出來，不然現在做出來的只是在勞權上殺價而已。

跟台灣人口數差不多的澳洲在2009年通過並執行澳洲新勞動關係法，這個勞動關係法堪稱告別過去黑暗勞動年代，除了設立獨立調解機構與保障勞工加入工會之外也保障工會代表在團體協商程序的權利。其中，非常值得台灣參考的就是在保障工資與薪資、加班時數的勞動條件規範上，是分成各行各業、不同工種去規範最低工資與工時。這一些職業與級距的勞動規範都定期分類協商並更新，所有人都隨時可以檢視自己現在是否受到國家十項就業標準安全網的保障，個別企業當然也可以根據自己的工作模式去申請勞資雙方協商符合該企業適合的勞動條件，但國家就業標準（NES）就是最低標準，不能被企業協議所覆蓋。

政府的存在不是摔角擂台的裁判，而是帶動社會進步創新制度的推動者，怎麼會在勞資雙方實力懸殊的情況下推勞工上擂台自己協商？勞工沒能力為自己打一架還要被譏諷：「給你們彈性了，勞工自己要努力爭取。」。如果2016年的大選是一場主權意識形態的抉擇，那我們很幸運的留下台灣了，但台灣要長治久安帶動經濟轉型，勢必要讓新的勞動規範成為下一次大選的主戰場，這不僅是考驗政黨是不是跟九百萬勞工與勞工的家庭成員站在一起，也同時是為了讓真正有競爭力的企業留下並且可以發展。

新的勞動規範關係到解決當前國家嚴重危機：貧富懸殊加劇、青年貧窮、少子化、人口老化問題。一例一休此次修法倒退嚕，揮別血汗勞動的時代看來不會在民進黨任內完成，而且還越走越回去，那就借一段改過的「倒退嚕」歌詞送給勞工們過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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